冰川深处的冰洞之外,风雪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凝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三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附近。他们身着与之前黑衣人相似但材质更为幽暗、纹路更加复杂的斗篷,脸上覆盖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毫无生命波动的眼睛。
暗影楼,影杀卫。
他们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呈三角阵型散开,手中各自结出复杂诡异的手印。随着他们的动作,洞口的光线开始扭曲,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缓缓向着洞内渗透,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力场开始笼罩整个冰洞。这是影杀卫的合击之术——“暗影绝域”,能极大压制对手的感知和力量,并制造出利于暗杀的环境。
洞内,碧落全神贯注,将融合了三生石虚影之力的生机能量,源源不断地渡入陆沉体内。这股力量柔和而坚韧,带着一种奇异的平衡特性,并未强行驱散那纠缠的魔气与寒毒,而是如同润滑剂般,渗透进两种力量的间隙,试图梳理、调和那狂暴的冲突。
过程极其艰难。陆沉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惨烈的战场,魔气的灼热暴戾与北冥寒毒的阴冷死寂激烈对抗,碧落注入的生机能量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因精神力和能量的巨大消耗而微微发白。洞外那逐渐增强的阴影力场,更是如同阴云般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警惕。
就在这时,洞口的阴影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所过之处,连洞壁本身散发的微弱荧光都被吞噬,温度骤降,仿佛瞬间坠入冰窟!三道若有若无的杀机,如同毒蛇的信子,锁定了碧落和陆沉!
“哼!”碧落眼中厉色一闪,知道不能再等。她猛地中断疗伤过程,双手在胸前结印,体内风雷之力轰然爆发!
“风雷真罡,万邪辟易!”
耀眼的雷光以她为中心炸开,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黑暗中诞生!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正是这些阴影力量的克星!涌来的阴影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迅速后退。
雷光不仅逼退了阴影,也短暂照亮了洞口的三道身影。碧落看得分明,那三个影杀卫在雷光出现的瞬间,身形微微一顿,显然没料到目标在重伤状态下还能爆发出如此纯正强大的雷霆之力。
但这停顿只有一瞬。三名影杀卫几乎是同时出手!他们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法术,只是简单直接地掷出了手中的短刃。三柄短刃在空中划过诡异的弧线,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分别袭向碧落的眉心、咽喉和心脏!刃尖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碧落早有准备,风雷之剑瞬间在手,剑光舞动,化作一团密不透风的雷电网!
叮!叮!叮!
三声轻响,三柄短刃被精准地磕飞。但碧落也感到手臂一阵酸麻,这些影杀卫的力量和速度,远超之前的普通杀手。
一击不中,影杀卫身形再次融入阴影,如同鬼魅般变幻位置,从不同角度发动袭击。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攻击刁钻狠辣,每一次都直指要害,而且极其擅长利用阴影环境隐匿自身,一击即退,绝不恋战。
碧落将风雷之力催动到极致,剑光霍霍,雷声轰鸣,勉强抵挡着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但她毕竟伤势未愈,又要分心保护身后昏迷的陆沉,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好几次,毒刃几乎是擦着她的肌肤掠过,带起一阵寒意。
这样下去不行!久守必失!
碧落心念急转,目光扫过洞内环境,突然灵机一动。她且战且退,看似被逼向洞穴深处,实则暗中将几道细微的雷霆之力打入洞顶几处不起眼的冰棱之中。
当一名影杀卫再次从阴影中突袭,短刃刺向她后心时,碧落猛地向前扑倒,同时大喝一声:“爆!”
轰!轰!轰!
洞顶那几处被做了手脚的冰棱骤然爆炸!碎裂的冰块如同箭矢般向下激射,虽然无法对影杀卫造成致命伤,却成功扰乱了他们的视线和节奏,逼得他们不得不显形格挡。
就是现在!
碧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风雷之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风雷圆舞斩”!
凝聚了她此刻全部力量的一剑,带着撕裂一切的雷霆和斩断因果的意境,横扫向三名因格挡冰棱而暂时聚在一起的影杀卫!
三名影杀卫面具下的眼神首次出现了波动,他们感受到了这一剑的威胁!三人瞬间背靠背,斗篷鼓荡,阴影之力凝聚成一面厚重的黑色盾牌,挡在身前!
轰——!!!
剑芒与阴影盾牌狠狠碰撞!巨大的冲击波将洞内的碎石冰块尽数掀起!碧落被反震之力推得撞在洞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而那面阴影盾牌,在坚持了数息后,终于轰然破碎!三名影杀卫也被震得气血翻腾,倒飞出去,其中一人面具碎裂,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却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脸庞。
双方暂时分开,剧烈喘息,洞内陷入短暂的僵持。
碧落趁机迅速回到陆沉身边,发现经过刚才短暂的疗伤和此刻生与死的战斗刺激,陆沉体内那僵持的平衡似乎被打破了一丝,魔气与寒毒的冲突略有缓和,但他的意识依旧沉浸在深度的昏迷与某种内在的挣扎中。
而就在这时,碧落敏锐地察觉到,陆沉紧皱的眉头跳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又像是在聆听什么……
与此同时,遥远的西南方,百花秘境深处。
这里并非永远鸟语花香。在秘境核心的生命古泉旁,气氛凝重。墨离浸泡在氤氲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泉水中,赤裸的上身伤痕累累,但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而,他的表情却异常痛苦,眉头紧锁,牙关紧咬,身体不时剧烈地抽搐一下,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青瑶盘坐在泉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灰败之气。她双手虚按在墨离头顶,精纯的生命仙力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注入墨离体内,疏导着他那狂暴的魔龙血脉与秘境生命之力的冲突。这对她而言是极大的负担,她自身的生机与死寂之力在这种高强度的输出下,冲突愈发激烈,嘴角已有暗红色的血丝渗出。
萧云则站在稍远处,面前悬浮着一面由无数花瓣凝聚而成的、流光溢彩的古镜——百花镜。他正在与守护镜子的花仙长老进行着艰难的沟通。花仙长老是一位容颜绝美却眼神沧桑的女子,她表示可以使用百花镜映照墨离的“生命因果”,或许能找到解决其血脉冲突的方法,但使用此镜需要付出代价——施法者的一部分生命本源或珍贵记忆。
萧云的身体透明化似乎暂时稳定,但给人的感觉更加虚无缥缈。他正在权衡代价,试图找出一个最优解。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泉水中昏迷的墨离,突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低吼!他猛地睁开双眼,但那双眼瞳不再是之前的兽瞳,而是变成了纯粹的、如同深渊般的漆黑!
“杀……杀了他们……毁灭……一切……”沙哑、扭曲、充满了无尽暴戾和毁灭欲望的声音,从墨离口中发出,完全不像他本人!
“墨离!”青瑶惊呼,加大仙力输出,试图安抚。
但墨离(或者说,控制了他身体的那股意识)猛地一挥手臂,强大的力量直接将青瑶震开!他从泉水中站起,周身弥漫出浓稠如墨的魔气,与生命古泉的气息激烈冲突,发出嗤嗤的响声。
“没用的……小丫头……”墨离转向青瑶和萧云,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恶意,“这具身体……这血脉……注定属于黑暗……归于毁灭……加入我们……否则……死……”
萧云脸色一变,瞬间来到青瑶身前,文气凝聚成屏障,挡在两人面前。他死死盯着“墨离”,沉声道:“你不是墨离!你是……夜无殇?!”
“呵呵呵……是,也不是……”‘墨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本尊乃魔尊一丝不灭魔念……借助这太古魔龙血脉的共鸣……在此苏醒……这小子内心的黑暗……便是滋养本尊最好的温床……”
魔尊夜无殇的残魂!它竟然一直潜伏在墨离的血脉深处,此刻趁着墨离重伤、心神失守,以及百花秘境生命之力对魔气的刺激,企图彻底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放弃吧……墨离……”夜无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看看你身边的人……这个书生,即将化道,消散于天地……这个医仙,生死逆转,自身难保……还有外面那些……他们所谓的努力……不过是徒劳……三界终将归于魔域……这是天命……”
“接受你的血脉……接受毁灭的力量……你将获得无上的权能……超越生死……何必为了这些注定消亡的蝼蚁……苦苦挣扎?”
邪恶的低语如同毒液,不仅在对墨离说,也在冲击着青瑶和萧云的心神。青瑶感受到墨离体内那不断壮大的魔念,心急如焚,却因自身反噬而难以全力施为。萧云则冷静地分析着夜无殇话语中的漏洞,试图找到反击的机会。
百花秘境,原本的疗伤圣地,瞬间变成了心魔与意志的战场!
视线转回北冥边缘的冰洞。
碧落刚刚击退影杀卫的联手一击,自身也受了不轻的震荡。她顾不上调息,立刻查看陆沉的情况。只见陆沉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皮肤下的魔纹如同活物般蠕动,时而凸显,时而隐没,与那股北冥寒毒进行着更加激烈的拉锯战。
而陆沉的表情,也充满了挣扎。他似乎在昏迷中,也在经历着类似墨离那样的内心斗争。
碧落将手掌再次贴上陆沉的额头,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其识海。她“看”到的,并非清晰的景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被血色与黑暗笼罩的战场。战场中央,是陆沉那残破不堪的神魂本源,他正手持残枪,与无数由魔气和寒毒凝聚而成的狰狞幻影搏杀。
而在战场的边缘,一个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回荡:
“陆沉……放弃吧……”
“坚守所谓的原则……换来了什么?家族的覆灭……袍泽的惨死……如今……连自己也落到这步田地……”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像人,魔不像魔……痛苦吗?绝望吗?”
“释放它……释放你心中的魔……拥抱这力量……你会发现……所谓的责任……感情……不过是束缚你的枷锁……”
“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让那些背叛你、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加入本尊……待本尊重临三界……你便是一人之下……万魔之上!”
这声音,碧落并不陌生,正是属于魔尊夜无殇!虽然比在墨离那里感受到的微弱许多,但那股纯粹的邪恶与蛊惑之力,如出一辙!
夜无殇的魔念,竟然也潜伏在陆沉的魔气之中!是因为陆沉长期与魔气对抗,心志坚定,所以魔念一直未能显现,直到此刻他重伤虚弱,心神失守,这魔念才趁机作乱!
“陆沉!守住本心!那是夜无殇的蛊惑!”碧落焦急地以神念传递信息,试图唤醒陆沉。
但陆沉的神魂在内外交困下,似乎已到了极限。他挥舞长枪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神中的清明逐渐被血色和混乱取代。周围的魔影越发猖獗,那诱惑的低语也越来越清晰。
“碧……落……”陆沉的神魂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他似乎在努力辨认碧落的神念,“走……快走……我快……控制不住了……”
眼看陆沉的神魂即将被魔念吞噬,碧落心急如焚!强行介入识海战斗风险极大,很可能伤及陆沉的根本。但若不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碧落体内那枚融合后的三生石虚影,再次自主震动起来。这一次,它散发出的不再是生机之力,而是一种更加玄奥的、涉及灵魂本质和因果宿命的力量。
碧落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去攻击那些魔影或驱散低语,而是将三生石虚影的力量,化作一股纯净的、蕴含着她们之间共同记忆和情感羁绊的暖流,缓缓注入陆沉那即将沦陷的识海。
她传递过去的,不是言语,而是一幅幅画面:
是观星台上初次凡尘一瞥的心动;
是青云镇并肩作战的默契;
是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的誓言;
是无数次黑暗中相互扶持的温暖;
是那份早已融入骨血、超越生死的爱恋……
这些记忆的画面,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陆沉濒临崩溃的神魂。那血腥的战场、狰狞的魔影、诱惑的低语,在这纯粹而强大的情感力量面前,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变得模糊、淡化。
陆沉那浑浊的眼神中,猛地爆发出一点璀璨的星光!那是他自身意志的回归!
“滚出去!”他发出一声震彻识海的怒吼,手中残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枪刺出,并非攻向魔影,而是直接斩向了那诱惑低语的源头——一丝隐藏在他魔气最深处的、极其隐晦的黑暗魔念!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那丝魔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瞬间消散!
识海内的魔影和低语也随之烟消云散。虽然魔气与寒毒依旧存在,但失去了夜无殇魔念的煽风点火,它们的威胁大减,再次陷入了僵持。
陆沉的神魂虚弱地晃了晃,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看向碧落神念的方向,传递过来一个疲惫却无比坚定的意念:“我……没事了。”
现实冰洞中,陆沉猛地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深邃的眼眸中,已经重新燃起了属于北境将军的坚毅和锐利。
他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眼中却充满惊喜的碧落,艰难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
“辛苦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沉的情感。
洞外,感应到洞内气息变化的影杀卫,再次蠢蠢欲动。但这一次,陆沉和碧落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战意。
魔尊的低语已被击退,内心的魔障暂时破除。现在,是时候联手,对付外面那些真正的“影子”了。
冰洞之外,风雪更狂,最终的对决,一触即发。而百花秘境中,墨离与夜无殇魔念的争斗,才刚刚进入白热化。因果之劫,正以最直接的方式,考验着每一位应劫者的道心与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