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秋月从顶棚窟窿斜斜洒落，恰好照亮了地上那几幅线条曼妙、意境却无比撩人的《星月交辉引》图示。
虽落针可闻，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妙的、混合着羞窘、尴尬、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燥热的氛围。
秋无际仓促离去时带起的微风，似乎还在卷动着地上的尘埃，远远地传来的那句话多少冲淡了这旖旎的氛围。
秦放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些“无上妙法”上移开，落在一旁几乎要缩进墙缝里的白浅身上。
只见她瘫软地靠坐在墙根，原本白皙清丽的脸庞此刻红得如同熟透的蜜桃，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与慈悲的美眸紧紧闭着，长翘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
她用手死死捂着脸，可纤细的手指却根本挡不住那满溢的羞意，连小巧的耳垂都透出诱人的粉色。
呼吸急促得不像个五境修为的医者，倒像个受了惊吓的寻常少女，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秦放看着，心中那点因功法图谱带来的旖旎念头，反而渐渐淡了下去，涌起的是一股更深沉的怜惜与郑重。
他知道秋无际为何跑得那么快。
这位剑痴宗主看似清冷，实则脸皮极薄，让她亲手刻画出这等“秘戏图”，不亚于一场公开处刑，能强撑着刻完已是极限。
他也知道白浅为何羞成这般模样。
她虽行走世间，救人无数，见惯生死伤病，但于男女之情上，恐怕比秋无际还要纯粹干净，骤然见到如此直白露骨的“功法”，这冲击力实在太大。
dS的提示音仍在脑海回响，推衍分析着这门正宗的双修法门，与自身原本的推衍相互印证补全，进度飞速提升。
【《星月交辉引》模型构建中……优化效率……预计12小时后可生成初步可行方案。】
星图也在意识海中缓缓旋转，与自身本源的融合，带来一种暖洋洋的饱胀感。
力量、功法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秦放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破庙里，此刻只剩下他和白浅。
地上是足以让任何男女血脉贲张的双修秘图。
dS在高效推衍，很快就能给出“实操方案”。
星图在融合，带来的是力量提升的诱惑。
白浅对他情深义重，几乎予取予求，甚至早有过“做什么都可以”的誓言。
一切条件似乎都具备了。
若他此刻心念稍歪，借着“参悟功法”、“提升实力”的名头，就凭白浅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或许真能一亲芳泽，先行体验这《星月交辉引》的玄妙。
——就像他那个前妻，最终选择投入那个能给她更“高效”生活的朋友怀抱一样。
人们似乎总是倾向于选择更直接、更“有效”的路径。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秦放狠狠掐灭了。
他不能这样做。
哪怕是重活一世，也绝对不行。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清明而坚定，走到那几幅图示旁，抬起脚，用鞋底仔细地、用力地将那些刻痕一一抹去。
泥土被碾平，那些曼妙诱人的线条逐渐模糊、消失，最终只剩下一片杂乱的地面。
“白姑娘。”
白浅娇躯一颤，捂着脸的手微微松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水光潋滟、满是羞怯与慌乱的眸子，看了一眼秦放，又飞快地闭上，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哭腔：“公……公子……对不起……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觉得方才那般失态，实在太过丢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秦放语气诚恳：“秋宗主留下的功法……确实太过……惊世骇俗，吓到你了。”
顿了顿，声音更显柔和地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它们抹掉了。此事就此揭过，你不必再放在心上。”
白浅闻言，小心翼翼地放下手，看到地上果然已无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图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红晕依旧未退。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秦放，见他眼神清澈温和，并无丝毫狎昵之意，心中那巨大的羞窘才缓缓平复。
公子仍是这般君子风度。
“谢谢公子。”
她声如蚊蚋，试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腿还是有些软。
秦放很自然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助她站稳：“夜色深了，此地阴寒。我去生堆火，我们……说说话吧。”
秦放说着，走到破庙角落，捡拾了一些干燥的柴禾和枯草，再从空间内拿出火镰火石，不多时，便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庙内的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两人的脸庞。
秦放拨弄着火堆，让火焰烧得更旺一些，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他原本略显普通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深邃。
白浅安静地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看着秦放专注拨弄火堆的侧脸，心跳渐渐恢复了平稳，却又有另一种情愫悄然滋生，更加绵长。
秦放见她心情平复，身体也放松了一下，这才道：“跟着我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从行尸，到母巢，再到暗黑星域，一路险死还生，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他转过头，看向白浅，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郑重：“悉心照料，不离不弃……秦放都记在心里。”
白浅连忙摇头：“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当初若非为了救妾身出星域，您也不会替我受那么重的伤……说起来，还是妾身连累了公子。而且，能追随公子，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救治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是白浅的福分。”
她这话发自肺腑。
最初或许有报恩之心，但一路行来，她亲眼见证秦放的与众不同。
看似没有惊天动地的修为，却总能在绝境中想出奇策；
拥有天选者之能却从不倨傲；
还有，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那么多森严的等级和不可逾越的规矩。
这种气质，对于出身并低微、医术也平平的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在他身边，她感觉自己是“白浅”，是一个被平等看待、可以被信赖的伙伴，而不仅仅是一个稍稍有点用的“五境医者”。
秦放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复杂：“福分吗？或许吧。但我更觉得，这是缘分。”
他拿起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作响。
“白姑娘，有些话，我想今天跟你说清楚。”
秦放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我确实很需要提升实力，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没有力量，别说保护想保护的人，连自保都难。这《星月交辉引》或许是一条捷径，待我推衍成功后，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但是，我秦某人再落魄，再渴望力量，也绝不会把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你，当成提升修为的工具！更不会借着什么功法之名，行轻薄苟且之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白浅的心猛地一跳，怔怔地看着秦放。
火光下，他的眼神真诚而坦荡，甚至带着一丝……曾被深深伤害过的敏感与倔强。
“我……”
白浅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秦放打断了。
“我知道你发过誓，说什么为奴为婢。”
秦放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自嘲的口吻道：“说实话，我刚来这个世界，一无所有，浑浑噩噩，听到你这样的美人儿说这种话，心里不是没窃喜过。甚至觉得，有个这么漂亮又厉害的丫鬟，似乎也不错？”
“但那是以前的我，是那个还没被现实毒打够、还残留着可笑虚荣心的秦放。其实，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你是五境医者，心怀慈悲、救人无数！你该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而不是被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前途未卜的人，用一个恩情绑在身边！”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白浅的心上。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守着“奴婢”的本分，不敢有半分逾越，但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点身为五境医者的骄傲？
却没想到，公子他……他什么都懂！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在维护她的尊严？
“公子，我……”
白浅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一时变得有些哽咽：“我从未觉得委屈！能跟在您身边，我心甘情愿！我不是因为恩情才……才……”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公子是世间最好的人，值得一切最好的。我……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能常伴公子左右，哪怕……哪怕只是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只要能看着您平安喜乐，我心便足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细不可闻，再次低下头，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肯落下。
这番近乎表白的心里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秦放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他想起了那个曾经一无所有、被所有人抛弃的自己。
破产时妻子的冷漠离去，家人的埋怨疏远，朋友的避之不及……那种彻骨的寒冷，他体会得太深了。
正因为曾被轻易抛弃，他才更加懂得“不离不弃”这四个字有多么沉重，多么珍贵。
白浅的这份情谊，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它源于善良，始于恩情，却沉淀为一种更深厚的信赖与眷恋，这比他见过的任何财富、任何力量都更加珍贵。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白浅微凉的手。
白浅浑身一颤，却没有挣脱，只是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傻姑娘。”
秦放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谁说你是端茶送水的丫鬟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是值得敬重的医者，是……”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是我秦放珍惜的人。不是工具，不是奴婢，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让我想要好好保护、好好对待的人。”
“至于什么身份低微……”
秦放笑了笑：“我一个孤魂野鬼，举目无亲，除了个莫名其妙的‘星主’名头，还有什么？真要论起来，是我高攀了你才对。”
“公子！”
白浅急忙摇头：“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天选者，是星主，未来……”
“未来怎样，谁说得准呢？”
秦放打断她，握紧了她的手：“但我知道，无论未来怎样，我都不希望我们之间，是那种轻贱的主仆关系，或者……仅仅是依靠一部功法维系的双修伴侣。”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抹平的地面痕迹上，语气带着一丝不屑：“那种事，应该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是两情相悦的欢愉，而不是冷冰冰的练功步骤。若只是为了提升实力而勉强你，那我秦放成什么了？与清平教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白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羞窘，而是巨大的感动和释然。
原来……公子竟是这般想的。
他珍视她，尊重她，甚至不愿借功法的名义唐突她。
这份心意，比任何甜言蜜语、任何承诺都更加厚重。
“公子……”
她反手握住秦放的手，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却露出了一个无比明媚灿烂的笑容，如同雨后天晴的彩虹。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白浅的眼神变得清澈而坚定：“白浅愿追随公子，并非为奴为婢，而是……心甘情愿。无论前路是何险境云，妾身都陪着您。功法……功法之事，但凭公子心意，何时……何时觉得是那‘水到渠成’之时，白浅……都依公子。”
说到最后，声音虽轻，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庙外夜风寒凉，庙内却暖意盎然。
星图在秦放意识海中缓缓运转，dS的推衍仍在继续。
但有些东西，在功法推衍成功、星图融合完毕之前，就已经悄然落定，比任何力量都更加稳固。
秦放看着白浅如释重负又带着无限信任的明媚笑颜，也笑了。
他知道，在这危机四伏的异世界，他真正拥有的第一份珍贵无比的“资产”，不是dS，不是星图，也不是那未成的双修功法。
而是眼前这个女子，毫无保留的、真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