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秘密安全屋。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杰克·安德森靠在墙壁上,胸口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的肋骨,带来锥心的剧痛。
另一名幸存的武器专家,正在处理自己手臂上的枪伤,动作僵硬,眼神空洞。
他们失去了一名同伴。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几小时前还能跟他们开玩笑,现在却变成了一具被冲锋枪打烂的尸体,永远地留在了虹口区的那个地狱里。
mI6的贵族特工,亚瑟·汉密尔顿,第一次没有开口嘲讽他那“粗鲁的美国同行”。
他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心爱的狙击步枪,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能体现出他们此刻内心的崩塌与绝望。
终于,亚瑟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再有往日的优雅与从容,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被现实碾碎后的干涩。
“军统出卖了我们。”
这是一个结论,不是疑问。
然而,靠在墙上的杰克,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费力地抬起手,摊开掌心。
一枚黄铜弹壳,静静地躺在那里,被人为地扭曲成了一个潦草的字母——“G”。
“不。”
杰克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我们被三方,当成了棋子。”
亚瑟擦拭枪械的动作,停住了。
杰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枚弹壳,眼中闪烁着一种混杂着恐惧、挫败和一丝病态狂热的异样光芒。
他开始复盘。
每一个细节,都在他那受过严格训练的大脑中,重新组合、推演。
“军统,是扔进水里的鱼饵。”
“日本人,是闻到血腥味扑上来的猎人。”
杰克抬起头,环视着自己的同伴,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那个‘幽灵’……”
“是站在云端,俯瞰着棋盘上所有棋子生死的……上帝。”
轰!
这个比喻,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亚瑟和另一名特工的脑海里炸开!
杰克没有停下。
“从我们接到任务,踏上上海这片土地开始,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通过军统,给我们设下了一个‘考验’。”
“他算准了我们会去,更算准了日本人会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去送死。”
“他甚至……算准了我们会失败,会陷入绝境!”
杰克的呼吸变得急促,牵动了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但他毫不在意,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那一枪!”
“你们想过吗?那一枪为什么不直接打死‘黑蝎’?为什么不帮我们清除那些埋伏的枪手?”
“因为他不需要!”
“他要的,不是救我们,而是让我们看清楚,我们和他的差距!”
“他用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告诉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不是拯救。”
杰克的声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这是掌控。”
被完全掌控的感觉,让这两位来自世界顶级情报机构的精英,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他们的骄傲,他们的经验,他们赖以为生的技能,在那个神秘的“幽灵”面前,就像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可笑,又可悲。
亚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步枪。
他终于明白了。
想在日本本土,完成那个代号“神风”的核查任务,只依靠他们自己,或者指望军统那群废物,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连在这个城市里活下去,都做不到。
“找到他。”
亚瑟的声音,无比坚定。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幽灵’。”
“与他合作。”
杰克补充道:“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不,是唯一的生路。”
生存,这个最原始的词汇,第一次取代了“任务”,成为了“十字军”行动的最高优先级。
安全屋里,立刻响起了电台发报机急促的“滴滴”声。
他们开始动用自己所有的权限和渠道,向华盛顿和伦敦的总部,疯狂地发送着加密信息。
信息的内容,只有一个核心。
【请求授权,与代号“幽灵”的未知组织进行接触!】
【重复,这不是请求,是生存的必要条件!】
【“十字军”在上海,已失去独立行动能力,目标“幽灵”的掌控力,远超预估!】
……
与此同时。
日占区,那间阴暗的地下室。
啪!
一个名贵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影佐龙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脸上,因为愤怒和急躁,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
精心布置的陷阱,非但没能留下那个该死的“幽灵”,反而让自己损失了“黑蝎”这员悍将!
更重要的是,美国人跑了!
“幽灵”……竟然已经开始染指国际势力了!
他已经不满足于在上海滩这片小池塘里兴风作浪,他开始将触手伸向更广阔的舞台!
这个认知,让影佐龙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再这样下去,他不仅报不了仇,反而会被这个“幽灵”,玩弄至死!
“疯狗……”
“只有疯狗,才能咬死另一条疯狗……”
影佐龙一喃喃自语,眼神中的理智,正在被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所吞噬。
他走到墙边,拉开一块伪装成墙纸的幕布。
幕布之后,是一份被他隐藏了许久,连特高课总部都不知道的名单。
那是他利用职权,安插在法租界、公共租界,乃至各国领事馆内部的,最深、最隐秘的棋子。
这些棋子,一旦动用,就会立刻暴露,彻底废掉。
这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底牌。
“传我命令。”
影佐龙一的声音,冰冷而偏执。
“启动‘枯蝉’计划。”
“我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知道法租界所有发电厂的结构图,所有医院的药品库存,所有自来水厂的管道分布!”
“我要知道一切!”
站在他身后的浪人,浑身一颤。
这是要发动无差别袭击的前兆!
“阁下……这会引起国际纠纷……”
“纠纷?”影佐龙一疯狂地笑了起来,“当整个租界都陷入黑暗、瘟疫和绝望的时候,我看那个该死的幽灵,还怎么藏!”
“他不是想当救世主吗?”
“那我就把他的信徒,全都变成地狱里的恶鬼!”
……
法租界,安全屋。
林烽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帝视角沙盘】上发生的一切。
代表“十字军”的蓝色光点,正在以极高的频率,向外发送着信息流。
而代表影佐龙一的那颗红色光点,则变得前所未有的狂躁,一股黑暗而危险的力量,正在从他所在的位置,向整个城市的脉络渗透。
火候,到了。
这些傲慢的棋子,终于认清了现实。
而那条疯狗,也即将做出最愚蠢的举动。
是时候,由他来主导接下来的牌局了。
林烽的意念,在系统频道内,冰冷地响起。
“神算。”
【在】
“用一个无法追踪的第三方加密渠道,回应‘十字军’的请求。”
林烽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告诉他们。”
“交易的地点,我来定。”
“交易的筹码,我要看他们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