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鸿门宴”,还有最后二十四小时。
霞飞路,蓝山咖啡馆。
一个穿着朴素侍者服,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孩,正端着托盘,穿梭在散发着浓郁咖啡香气的大堂里。
她叫“安娜”,一个从乡下来的勤快姑娘,昨天刚被这里的老板娘杜瓦夫人招进来,顶替一个回乡探亲的侍者。
她话不多,总是低着头,但手脚却异常麻利。
擦桌子时,抹布会顺着木纹的方向,不留下一丝水痕。
给客人续杯时,咖啡壶的壶嘴距离杯沿,永远是精准的三厘米,既不会溅出,也不会因为太高而让热气散失过快。
她脸上的笑容,是恰到好处的腼腆与恭敬,完美符合一个初来乍到、对大城市充满敬畏的乡下女孩人设。
甚至,在杜瓦夫人用带着法国口音的上海话,教训另一个偷懒的男侍者时,她还会站在一旁,露出“感同身受”的紧张表情,连肩膀微微颤抖的频率,都和那个被骂的男侍者一模一样。
这个“安娜”,自然就是苏月影。
在SSS级伪装能力的加持下,她不仅仅是在“扮演”一个女招待。
她,就是这个女招待。
从昨天下午进入咖啡馆开始,短短几个小时,她已经将这里的一切,刻进了自己的dNA。
老板娘杜瓦夫人有轻微的洁癖,每隔一小时就会用手帕擦拭吧台。
常客张律师喜欢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喝咖啡要加两块糖,但从不搅拌。
在法租界巡捕房任职的李探长,每天下午四点会来喝一杯黑咖啡,并且习惯性地用手指,在桌上敲击三长两短的节拍。
甚至,后厨那只懒洋洋的橘猫,什么时候会伸懒腰,什么时候会去偷吃案板上的小鱼干,她都了如指掌。
这里,已经成了她的主场。
……
距离蓝山咖啡馆三百米外,一栋公寓楼的顶层。
影佐龙一放下了手中的高倍军用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的视线,刚刚就落在了那个叫“安娜”的女招待身上。
情报部门已经查清了这个女孩的“底细”。
清清白白,一个从苏北逃难来的孤女,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课长,目标地点一切正常。”身旁的副官低声汇报道,“我们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了周边所有的制高点和撤离路线。”
“嗯。”影佐龙一端起一杯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望远镜的目镜。
在他眼中,整个蓝山咖啡馆,就像一个精美的舞台。
所有的演员——那些喝咖啡的客人,忙碌的侍者,甚至街角的小贩——都已就位。
明天下午三点,大幕将会拉开。
军统的“风筝”,伪政府的叛徒,都将在这个舞台上,上演一出他亲手编写的死亡剧目。
至于那个新来的女招待?
不过是这出大戏里,一个毫不起眼的,连台词都没有的背景板罢了。
他甚至有些欣赏她的勤快。
一个合格的背景板,就应该像她这样,安分守己,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影佐龙一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76号的枪声响起,当军统站长和叛徒血溅当场,当嫁祸给“幽灵”的证据被“发现”时,重庆方面和伪政府内部,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而他,将是这场完美演出的,唯一导演。
……
法租界,安全屋内。
林烽正闭目养神,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那正是苏月影观察到的,巡捕房李探长的习惯性动作。
他在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代入到棋局中的每一个角色里。
忽然,一道意念,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是神算。
“指挥官,情报网络出现意外波动。”
神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传递的信息,却让林…
“城西的乞丐‘瘸腿张’汇报,法租界巡捕房今日上午,有三组便衣探员被临时抽调,取消了休假。他们的行动方向,指向霞飞路。”
“城东的车夫‘王麻子’汇报,有两个穿着讲究,但口音是北方官话的陌生人,包了他的车,在霞飞路附近转了很久,似乎在勘察地形。”
“综合情报分析,霞飞路113号周围,除了影佐龙一和76号的人,还存在第三方势力。根据他们的行动模式和隐蔽性判断,隶属于法租界巡捕房的可能性为83%。”
“结论:我们的猎场里,来了另一伙猎人。”
林烽的手指,停下了敲击。
他缓缓睁开眼,脑中的【上帝视角沙盘】,瞬间启动!
代表影佐龙一部下的红色光点,和代表76号外围的橙色光点,依旧密密麻麻。
但就在这些光点的缝隙中,悄然浮现出了十几个幽蓝色的光点!
他们像潜伏在水草下的鳄鱼,安静,却致命。
第三方势力!
苏月影的脸,瞬间变得冰冷,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局势,变得复杂了。
任何一个微小的变数,都可能导致整个计划的崩盘。
然而,林烽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
他看着沙盘上,那泾渭分明,却又犬牙交错的三种颜色光点,嘴角反而向上,微微翘起。
一潭死水,是钓不到大鱼的。
水,越浑,才越有机会!
“神算,继续监控。我要知道这伙巡捕房便衣的全部动向,以及他们的通讯频率。”
“千面,计划微调。”林烽的目光,转向苏月影,“行动时,你的第一目标,不再是伪政府的叛徒,也不是军统的‘风筝’。”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点在了一个蓝色光点之上。
“我要你,把这颗火星,丢进影佐龙一的火药桶里。”
他要利用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影佐龙一精心布置的“舞台”,彻底炸成一片废墟!
就在这时。
一道全新的,带着一丝惊讶的意念,从苏月影那里,直接传递到了林烽和神算的脑海中。
此刻,蓝山咖啡馆已经临近打烊,客人寥寥无几。
苏月影正在擦拭一张靠窗的桌子,而那张桌子上,正坐着两个男人。
正是神算情报中提到的,那两个来自北方的陌生人。
他们以为周围无人,压低了声音,用带着京腔的口音在交谈。
其中一个,正烦躁地抱怨着。
“真他妈晦气!大老远地从北平跑来,就为了保护那个姓周的‘大人物’?他来上海谈生意,关我们屁事!”
另一个则相对谨慎:“小声点!这可是上面的死命令!听说那位周先生,背景通天,连南京那边都得给几分面子。咱们这次的任务,就是确保他在法租界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这都快打仗了,整个上海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怎么保证?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和租界里这帮废物巡捕?”
抱怨声还在继续。
但苏月影的心,却猛地一沉。
她一边面无表情地擦着桌子,一边将这个堪称“A+”级的意外情报,同步给了指挥官。
一个来自北平,背景通天,连南京都要给面子的“周先生”。
一个让法租界巡捕房和北方来人,共同保护的“大人物”。
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瞬间笼罩在了本就波谲云诡的霞飞路上。
林烽刚刚调整完毕的计划,又一次,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