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死一般的寂静。
韩雪的心跳，却如同擂鼓。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黑色胶卷。
“幽灵”……
这又是什么？
是新的密码？还是新的指令？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返回了位于闸北区的秘密联络点。
这是一个伪装成照相馆的地方。
韩雪熟练地拉上窗帘，反锁房门，走进漆黑的暗房。
红色的安全灯，散发着幽暗的光。
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
显影，定影，冲洗……
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当那卷胶片，在显影液中逐渐清晰，显露出上面的内容时，韩雪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那不是密码。
也不是任何情报。
那是一页又一页，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工艺流程图，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设备设计图。
而在最顶端，几个醒目的标题，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她的脑海里！
【青霉素菌种筛选与培养方法】
【盘尼西林规模化提纯技术详解】
【发酵罐反应条件与参数设定】
……
青霉素？
盘尼西林？！
韩雪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作为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她当然知道盘尼西林是什么！那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救命神药！是西方国家严格封锁，只有极少数高官显贵才能用上的东西！
根据组织传来的情报，在根据地，一支盘尼西林的价格，已经被黑市炒到了天价，而且有价无市！
多少优秀的同志，多少百战的老兵，不是死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倒在了小小的伤口感染上！
而现在……
她的手中，捧着的，竟然是这种神药的全套生产技术？！
这已经不是“情报”了。
这是神迹！
是足以改变整个战争医疗格局，能从死神手里抢回成千上万战士生命的神迹！
“幽灵”……
他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让韩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紧接着，又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敬畏。
能拿出这种东西的，绝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普通组织！
韩雪不敢再想下去。
她知道，自己手中这份胶卷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神经。
她立刻坐到电台前，深吸一口气，开始将胶卷上的内容，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信道，一字一句，一个符号都不差地发往那个红色的圣地——延安。
……
延安。
电波跨越千山万水，抵达了这片贫瘠却充满希望的黄土地。
当译电员将这份长得惊人的电报翻译出来时，所有人都被那串陌生的化学名词搞蒙了。
但当“盘尼西林”这个词出现时，负责情报工作的李部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把抢过电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纸上的每一个字。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快！快去请王教授！把我们最好的化学专家和医生，全都叫来！立刻！马上！”他的吼声，带着一丝无法置信的狂喜和颤抖，响彻了整个窑洞。
夜，深了。
延安一间简陋的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几位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专家，围在一张桌子前，对着那份从上海传来的技术资料，如同饥渴的旅人见到了绿洲。
“不可思议！太详尽了！这……这简直是把饭喂到了嘴边啊！”
“这个发酵提纯的思路，太巧妙了！完全超越了我们现有的认知！”
“按照这个流程，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我们……我们能自己造出盘尼西林！”
专家们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李部长站在一旁，拳头紧紧地攥着。
“我们需要多久？”
王教授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设备太简陋了！很多条件都达不到！但……我们可以试！用土办法试！”
“给我三天！不！两天！我们一定要把东西搞出来！”
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战斗，在延安的窑洞里，无声地打响了。
他们用大酱缸代替发酵罐，用土法改造的锅炉控制温度……
条件简陋到了极点。
失败。
第一次试验，失败了。
第二次试验，依然失败。
实验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所有人的眼睛，都熬得通红。
就在第三天的凌晨，当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
奇迹，发生了。
一滴淡黄色的，散发着特殊气味的液体，从简陋的蒸馏设备中，缓缓滴落。
成功了！
虽然纯度很低，产量微乎其微，但那确实是盘尼西林！
……
野战医院里。
王司令员的独子小张，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医生看着他大腿上那已经发黑流脓的伤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教授端着一个盛着淡黄色液体的小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冲了进来。
“药！药来了！”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去验证药物的副作用。
那救命的药剂，被小心翼翼地，注入了年轻战士的体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小张。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几个小时后，守在床边的护士，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退烧了！你们看！他的体温降下来了！”
众人急忙围上去。
奇迹，就发生在他们眼前。
小张那滚烫的额头，正在慢慢恢复正常的温度。他脸上的青紫色，也在缓缓褪去。
最惊人的是那处恐怖的伤口，红肿的边缘，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
他活下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旋风，瞬间传遍了延安的高层。
深夜，最高领导的窑洞里，依旧亮着灯。
几位领导人彻夜未眠。
他们的手中，都拿着那份来自上海的技术报告，表情凝重，却又难掩激动。
“同志们，这不是一份普通的情报啊。”李部长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幽灵’送来的，不是药，是一支看不见的十万大军！”
“有了它，我们能从敌人手里，救回多少好同志，好战士！这对我们整个根据地的军心士气，是多大的鼓舞！”
一位领导人，重重地一拍桌子。
“立刻下达指示！”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克服所有困难，建立我们自己的盘尼西林生产线！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部长，“给上海的‘燕子’同志，下达最高指示！也是死命令！”
“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与‘幽灵’建立起稳定、友好的联系！”
“告诉她，组织需要这样的朋友！可以赋予她临机决断权！只要能联系上‘幽灵’，可以付出任何我们能够承受的代价！”
……
上海。
韩雪看着电台里刚刚译出的，来自延安的最高指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建立联系？
付出任何代价？
她连“幽灵”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建立联系？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了桌角那台小小的鼓风机上。
自从上次之后，它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难道，只能这样被动地等待吗？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
嗡——
那台安静了许久的微型鼓风机，毫无征兆地，又一次发出了轻微的，却无比清晰的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