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站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张小玄一句“奉天师法旨，下山除魔”给冻得结结实实。王小雨脸上的表情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温柔假面碎了一地，只剩下扭曲的惊怒和怨毒。她死死盯着张小玄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龙虎山……天师道？”
“正是。”张小玄微微颔首，眼神清澈又凌厉，跟两把小锥子似的扎人，“你身上邪气缠绕，猫灵怨哭盈耳，证据确凿，无需狡辩。束手就擒，或可少受些苦楚。”他说话一板一眼，跟背书似的，听得我牙根都酸了。
“呵……”王小雨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那声音跟她刚才的温柔腔调判若两人，“小道士，毛都没长齐，也敢来管你姑奶奶的闲事？”她话音未落，双手猛地一翻，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长，朝着张小玄面门就抓了过去！带起一股腥臭的阴风！
“小心！”关妙妙反应最快，“青锋”呛啷出鞘，一道青光后发先至，直刺王小雨手腕！
百里辉也怪叫一声：“看我的！”手指在平板上一顿狂戳，侧面那个“电子驱邪音波炮”嗡地一声启动，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类似金属摩擦的噪音！
马灵花则麻溜地从她那个百宝囊似的花棉袄里掏出几颗玻璃弹珠，嘴里念念有词：“老仙老仙快显灵，砸她脚脖子让她停！”甩手就扔了出去！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张小玄面对王小雨的利爪，不闪不避，清喝一声：“雷祖敕令，邪祟退散！”他左手掐了个极其复杂古朴的雷诀，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竟隐隐有细微的蓝白色电光跳跃！一股至阳至刚的凛然正气轰然爆发！
王小雨的利爪离张小玄面门还有寸许，就被那股无形的雷威一冲，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关妙妙的剑、百里辉的噪音、马灵花的弹珠也几乎同时招呼到她身上！
砰！噗嗤！滋啦！
王小雨身上蓝光、青光、噪音波乱闪，被打得连连后退，身上冒出几缕黑烟，那身蓝色志愿者马甲也被关妙妙的剑锋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她怨毒地扫了我们一眼，尤其是张小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好！好一个龙虎山！还有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她尖啸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一飘，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直接撞破了隔离区的窗户玻璃！哗啦一声脆响！
“别跑！”关妙妙就要追。
“喵嗷……！！！”
就在王小雨破窗而出的瞬间，整个救助站里，所有之前还看似温顺或萎靡的猫，无论大小花色，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幽绿光芒！它们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发出凄厉疯狂的嚎叫，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角落、猫爬架、笼子里扑了出来！目标不是王小雨，而是我们！
几十双闪着绿光的猫瞳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尖牙利爪闪着寒光，带着疯狂的怨气扑脸而来！那场面，比恐怖片还刺激！
“卧槽！猫鬼暴动了！”百里辉吓得差点把平板扔出去，抱着头就往我身后躲。
“结阵！”关妙妙厉喝，桃木剑舞成一团青光，将扑向她的几只疯猫劈飞。
张小玄眉头紧锁，雷诀再起，几道细微的电光啪啪作响，将靠近的疯猫电得浑身抽搐倒地，但他显然也顾忌这些猫本身是无辜载体，不敢下重手。
马灵花急得直跳脚：“哎呀呀！猫祖宗们醒醒啊！咱家老仙跟你没仇啊！”她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风干的鱼干碎屑，撒了出去，“好吃的！别闹了！”
混乱中，我瞥了一眼破窗的方向，王小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再看看眼前这几十只被猫鬼怨气操控、悍不畏死的疯猫……头皮发麻。
“撤！先撤出去！”我当机立断，一把薅住还在撒鱼干碎屑的马灵花后领子，另一只手拽住抱着平板瑟瑟发抖的百里辉，“关道友！张道友！风紧扯呼！”
关妙妙一剑扫开几只扑上来的猫，恨恨地看了一眼王小雨消失的窗口，也知道纠缠无益。张小玄也收了雷诀，护着我们且战且退。那些被怨气侵蚀的猫虽然凶悍，但失了王小雨的直接操控，攻击显得有些混乱。
我们狼狈不堪地冲出救助站大门，身后是几十双在黑暗中闪烁的幽绿猫瞳和凄厉的嚎叫。直到跑出几十米远，那些猫才像是失去了目标，在救助站门口徘徊嘶吼，没有追出来。
“呼……呼……吓死爹了……”百里辉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眼镜都歪了，“这王小雨……属猫的吗？跑得比耗子还快！”
关妙妙脸色铁青，看着自己道袍上被猫爪划破的几道口子，心疼得直咬牙：“妖妇！下次定要她好看！”
张小玄倒是气定神闲，只是道袍下摆沾了点灰，他仔细掸了掸，眉头微蹙：“那女子身法诡异，似有‘猫鬼’灵体附身相助，遁术极快。此地不宜久留，恐其去而复返。”
“哎呀！咱家老仙说亏大了！”马灵花哭丧着小脸，拍着空空如也的口袋，“鱼干都撒光了！那可是咱家黄二姑奶最爱吃的！回去又要挨念叨了！”
我揉了揉被猫爪风擦到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再看看我那停在路边的破捷达……这一看不要紧，车顶那块好不容易补上的“尿素帆”，不知被哪只飞扑的疯猫又给挠开了几道大口子，夜风正欢快地往里灌。这下好了，真成敞篷车了。
“行了，都别嚎了。”我一脸的生无可恋，“先找个安全地方，商量商量。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我看向张小玄，“这位……张道友？龙虎山下来的？”
张小玄看向我，清澈的眼神带着审视，微微颔首：“贫道张小玄，奉天师法旨下山历练。适才多谢几位援手。”他说话还是那副老学究调调，听得我直想给他递根烟。
“援手谈不上，”我摆摆手，“互相救命。我叫华元，灵宝派……嗯，外门弟子。开出租的。”我指了指关妙妙，“这位是茅山宗的关妙妙道友，脾气有点爆，剑法……嗯，准头有待提高。”关妙妙立刻甩过来一个眼刀。
“这位是百里辉，电子符箓派创始人，主要业务是卡纸和喷墨。”百里辉推了推眼镜，挺起胸膛：“是电子符箓先驱！”
“还有这位，”我指了指还在心疼鱼干的马灵花，“马灵花，东北出马仙传人，业务范围广泛，收费……比较随性。”
张小玄的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扫过，那眼神，怎么说呢，有点像城里人第一次下乡看杀猪，充满了新奇、不解和一丝丝……嫌弃？尤其看到百里辉那个还在嗡嗡作响的平板和马灵花花棉袄上粘的猫毛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灵宝外门……电子符箓……出马仙……”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些“非主流”的同行信息，最终只是又微微颔首，吐出两个字：“幸会。”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们开心就好”。
“此地非叙话之所，”关妙妙打断我们尴尬的“认亲大会”，她警惕地看着远处救助站门口那些绿油油的眼睛，“去金余那儿。他消息灵通，或许知道这王小雨的底细，还有城郊工地的事。”
提到城郊工地，张小玄的眼神明显锐利起来：“城郊工地？贫道追踪一股极凶煞气至此城，其源头似在东北方向，与那工地位置吻合。那里有何异常？”
“何止异常！”百里辉抢着说，“昨晚和刚才路过，那地方地下传来闷响，跟打雷似的！震得车都跳！华元那个祖传破罗盘，指针抽风似的狂抖！”
张小玄闻言，立刻从他那洗得发白的青布包袱里，郑重地取出一个物件。那是一面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非金非木的令牌，上面用银丝镶嵌着复杂的符文和星辰图案，古朴厚重，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定的气息。令牌中央，刻着一个古老的篆字……“鉴”。
“这是‘玄天鉴影令’？”关妙妙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龙虎山镇山法器之一？竟让你带下山了？”
张小玄没有回答，只是神色肃穆地将令牌托在掌心，闭目凝神，口中默诵真言。几息之后，那面黑色的令牌表面，竟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令牌中央那个“鉴”字猛地亮起银光！紧接着，令牌上镶嵌的星辰图案逐一点亮，投射出一片迷蒙的、微缩的银色光影！
光影中，赫然呈现出城郊那片巨大工地的俯瞰轮廓！而在那光影的中心地底深处，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浓郁暗红色血光的阴影轮廓，如同沉睡的恶魔心脏，正伴随着“咚……咚……”的沉闷节奏，极其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令牌周围的银色光影产生一圈圈涟漪般的波动！
“尸山血海……千年凶煞！”张小玄猛地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此地养尸已成气候！那地底之物，即将破土而出！必须尽快阻止！”
令牌光影一闪即逝，恢复了古朴的黑色。但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却像烙铁一样烫在我们每个人心上！连咋咋呼呼的马灵花都吓得捂住了嘴。
“走！去找金余！”我当机立断，这破地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一行人挤上我那四面漏风的破捷达（张小玄看着狭窄的空间和脏兮兮的座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还是板着脸坐进了后座），朝着“有余便利店”疾驰而去。车里气氛沉重，只有车顶破洞灌进来的风声呼呼作响，还有张小玄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好闻的檀香味，跟车里的泡面味、汽油味、猫骚味顽强对抗。
回到“有余”，金余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小马扎上，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小酒，美滋滋地看着一台巴掌大的旧彩电里放的《乡村爱情》。
看到我们这群残兵败将（尤其是我那辆新添了“天窗”和猫爪印的车）涌进来，他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嘬了一口酒：“哟，回来啦？李家屯的‘动静’平了？车咋还整出新造型了？敞篷款？挺潮啊！”
“潮个屁！”我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空啤酒箱上，没好气地把救助站的事和工地底下那玩意儿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王小雨和那令牌里看到的恐怖景象。
金余听着，脸上的惫懒神色一点点收了起来。听到“猫鬼娘娘”、“引魂香”时，他冷哼一声：“闾山那帮玩虫子的，果然没憋好屁！”听到张小玄令牌显影时，他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瞥了张小玄一眼，嘟囔了一句：“龙虎山这次倒是下了血本……”
等我说完，他放下酒盅，咂咂嘴：“王小雨？哼，那娘们儿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猫伥！她那救助站，就是个幌子！专门收留那些体弱、受伤、或者本身就带点灵性的流浪猫，用‘引魂香’慢慢侵蚀它们的魂魄，炼成‘猫鬼’供她驱使！偷人气运、害人性命，阴毒得很！她背后肯定还有人，不然凭她，弄不到那么纯的‘引魂香’！”
“那城郊工地呢？”关妙妙急问，“底下到底埋着什么？蔡重九又是什么来头？”
提到蔡重九和工地，金余的脸色真正沉了下来。他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小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放在油腻腻的柜台上，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枚铜钱。
但这铜钱极其古怪。比普通铜钱大一圈，厚实沉重，颜色是暗沉的紫黑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钱币的一面刻着极其扭曲、如同鬼画符般的符文，另一面则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兽眼空洞，仿佛能吞噬光线。整枚铜钱散发着一种古老、沉重、带着强烈镇压意味的气息，但仔细感受，又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邪异。
“厌胜钱？”张小玄一眼就认了出来，语气带着惊讶，“而且……是极古老、极凶险的那种！专用于镇压兵煞怨气！”
“小子有点眼力。”金余难得夸了一句，他用枯瘦的手指拈起那枚沉重的厌胜钱，眼神复杂，“这玩意儿，是地铁站那个闷葫芦保安，赵广，前阵子偷偷摸摸塞给我的。他说……他快压不住了。”
金余把厌胜钱翻到刻着兽头的那一面，凑到昏黄的灯泡下。
我们几个都凑过去看。
只见那狰狞兽头空洞的眼窝深处，靠近边缘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纹！
“赵广守着的那条地铁隧道深处，埋的不是别的，”金余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是前朝一支打了败仗、被坑杀在那里头的数万阴兵！怨气冲天！全靠他们地肺宗祖传的阵法，还有这种特制的‘厌胜钱’压着！”
他指着那道裂纹，手指有些颤抖：“蔡重九那个王八蛋，表面上是湘西来的殡葬专家，帮着地产商看风水。背地里，他是在用葬师门的秘法，抽取整个城市的地脉阴气，尤其是地铁下面那些阴兵的怨煞之气，去喂养工地底下那个大家伙！他娘的，这是要把整个城当养尸池啊！”
“赵广说，最近隧道里的动静越来越大，那些‘东西’越来越躁动。厌胜钱上的裂痕就是证明！蔡重九这么搞下去，阴兵破封是迟早的事！到时候……”金余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把那枚带着裂痕的厌胜钱拍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工地底下那东西醒了要出来，隧道里被激怒的阴兵也要出来……”百里辉脸色惨白，声音发飘，“这……这是要上演现实版生化危机加寂静岭？”
关妙妙握紧了“青锋”，指节发白。张小玄眼神凝重如铁。马灵花抱着暖水袋，小脸煞白，嘴里念念叨叨：“完了完了，咱家老仙说这回摊上大事了，得加钱……不对，得加供品！要烧鸡！整只的！”
我低头看着柜台上那枚布满血纹、兽头狰狞的厌胜钱，那道细微的裂痕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心头。再想想张小玄令牌里看到的那颗搏动的“恶魔心脏”，还有王小雨逃走时那怨毒的眼神……
金余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酒，仰头灌了下去，哈出一口带着劣质酒气的长叹，斜眼看着我们这一屋子愁云惨淡的“精英”：
“我说各位道长、仙姑、技术宅、的哥……别杵这儿演默剧了。养尸的、玩猫鬼的、还有地底下憋着造反的阴兵……这烂摊子，你们是接啊？还是接啊？”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在我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奸商特有的、让人想揍他的笑容：
“先说好，情报费、压惊费、还有这枚‘古董’厌胜钱的观赏费……咱们，得先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