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堆里的碎玻璃片划破掌心时，林知夏正用舌尖抵着后槽牙。
门外传来赵兰英扯着嗓子喊林磊吃饭的动静，混着电视机里八点档狗血剧的配乐，像一团油腻的棉絮堵在耳道里。她蜷在杂物间最阴暗的角落，借着门缝的微光，看清了墙角那堆发霉的纸箱 ——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个纸箱底下，藏了半本用铅笔写满复仇计划的练习册，后来被林磊发现，一把火给烧了。
“死丫头，还不滚出来刷碗！” 赵兰英的脚步声 “咚咚” 地砸到门板上，皮带扣刮擦木头的声音尖锐得像猫爪挠玻璃。“再不出来，老娘把你那破书包扔垃圾桶里去！”
林知夏缓缓抬起头，瞳孔里映着从门缝渗进来的昏黄灯光，像两簇将熄未熄的鬼火。她记得这个时间点 —— 上一世的今晚，赵兰英会因为打麻将输了钱，拿她撒气，最后把她的课本全部撕烂，扔进厕所。而她当时只会缩在角落哭，直到被林国栋一脚踹进积水里。
“来了。” 她开口，声音哑得像含着碎玻璃，却没了昨日的瑟缩。指尖的血珠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团暗紫。
门 “哐当” 被拉开，赵兰英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她：“磨磨蹭蹭干什么？摆什么死人脸 ——” 话音未落，她突然尖叫一声，因为林知夏抬起头时，额角一道新鲜的伤口正往下滴血，暗红的血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她洗得发白的衣领上。
“你这血怎么回事？” 赵兰英下意识后退半步，嫌恶地皱起眉，“又在屋里搞什么鬼？”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淬了冰的眼睛盯着她。她知道赵兰英怕什么 —— 这个女人迷信得很，最忌讳见血，尤其是家里的 “赔钱货” 流血，总觉得会冲撞了财神。
“看什么看！还不去刷碗！” 赵兰英色厉内荏地吼道，手里的扫帚却不自觉攥紧了。
林知夏慢慢站起身，故意踉跄了一下，肩膀撞在门框上，发出 “咚” 的闷响。她看见赵兰英眼皮跳了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走到客厅时，林磊正翘着二郎腿吃西瓜，红色的瓜汁顺着下巴滴在沙发上，看见她过来，故意把西瓜皮扔在她脚边。
“哟，姐姐出来了？脸上挂彩了啊，是不是又惹爸妈生气了？” 少年语气里满是戏谑，这张和她有三分相似的脸，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憎。
林知夏没理他，弯腰去捡西瓜皮。指尖触到冰凉的瓜皮时，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林磊拿着点燃的鞭炮塞进她衣领里的场景，那种灼烧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她猛地直起身，将西瓜皮精准地扔进垃圾桶，动作利落得让林磊愣了一下。
“看什么？” 她冷声问，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林磊的脸。
林磊被她看得一哆嗦，刚想发作，赵兰英端着一盘剩菜从厨房出来：“吵什么？林知夏，赶紧去刷碗，刷不干净别想睡觉！”
林知夏没动，反而走到餐桌旁，看着桌上那盘炒青菜里零星的几块肉。上一世，她就是在这张桌子前，被赵兰英用筷子敲着手背，骂她 “吃白饭的废物”，而林磊则在一旁大快朵颐。
“我饿。”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林国栋从报纸后面抬起头，不耐烦地皱眉：“饿？锅里有剩饭，自己去盛。”
“我要吃肉。” 林知夏看着那盘青菜，语气平静得可怕。
“反了天了！” 赵兰英把盘子重重蹾在桌上，油星溅到林知夏手背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吃肉？林磊还没吃够呢！”
林磊立刻附和：“就是，妈，别理她，让她吃剩饭去！”
林知夏没看他们，只是伸出手，径直从那盘青菜里夹起一块最大的肉，放进嘴里。动作慢条斯理，眼神却始终盯着赵兰英，像看着一只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你 ——！” 赵兰英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桌上的筷子就往她手上打去。
林知夏早有准备，手腕一翻，精准地抓住了筷子的另一端。她的力气不大，但眼神里的狠戾让赵兰英瞬间愣住了。那不是一个十六岁女孩该有的眼神，冰冷、怨毒，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
“妈，” 林知夏轻轻开口，指尖慢慢收紧，将筷子攥得 “咯吱” 响，“你还记得村东头的王婆子吗？”
赵兰英脸色骤变：“你提她干什么？”
“她昨天是不是来找过你？” 林知夏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说村东头的瘸子托她来问，我什么时候‘过门’？还说先给三千块彩礼，不够的话，等我过去了，再慢慢‘赚’回来。”
“你…… 你怎么知道？” 赵兰英吓得松开了筷子，往后退了一步。这件事她和林国栋商量得极为隐秘，怎么会被这死丫头知道？
林国栋也放下报纸，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儿：“你听谁说的？”
林知夏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她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上一世，她直到被卖的前一天才知道这件事，而这一世，她要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斩断他们的爪牙。
“三千块彩礼，” 她轻轻吹着杯口的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够你们还赌债了吗？还是够给林磊买最新的游戏机？”
“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国栋猛地站起来，想打她，却被赵兰英一把拉住。
“当家的，别冲动！” 赵兰英脸色惨白，压低声音说，“这死丫头肯定是瞎猜的，咱们别中了她的圈套！”
“是不是圈套，问问王婆子就知道了。” 林知夏放下茶杯，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或者，我现在就去村口喊一嗓子，让全村人都知道，你们要把亲生女儿卖给瘸子做媳妇，换彩礼钱！”
“你敢！” 林国栋气得浑身发抖，但看着女儿那双毫无畏惧的眼睛，他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惧。这还是那个任他们打骂的林知夏吗？怎么突然变得像条毒蛇一样，随时随地能咬断他们的喉咙。
“你看我敢不敢。” 林知夏站起身，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反正我烂命一条，大不了鱼死网破。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要脸，还要在村里做人，要是让人知道你们卖女儿，以后还怎么抬头？”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嘈杂的广告。赵兰英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林国栋脸色铁青，拳头攥得 “咯吱” 响，却不敢上前一步。
林磊看看父母，又看看姐姐，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林知夏，像一只被惹恼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撕碎他们。
“从今天起，” 林知夏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我要睡卧室，我要吃好的，我的东西，谁也不许动。还有，”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林国栋身上，“明天你去把我的奖学金取出来，一分不少地给我。”
“你做梦！” 林国栋怒吼道。
“是不是做梦，你可以试试。” 林知夏冷笑一声，“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向原本属于她的那个小房间。房门紧闭着，她记得上一世，这个房间的锁早就被林磊弄坏了，她根本没有隐私可言。
她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又小又暗，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个掉了漆的衣柜。她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果然在最底层找到了那个上一世被林磊烧掉的练习册 —— 只是这一次，它还完好无损。
她拿起练习册，指尖拂过封面上用铅笔写的 “复仇计划” 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上一世，她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而这一世，她要让它变成现实。
“林知夏！你给我出来！” 赵兰英在外面拍着门，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以为你吓唬我们就能得逞吗？赶紧给我滚出来刷碗！”
林知夏没理她，走到床边坐下，翻开练习册。第一页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几个人的名字：林国栋，赵兰英，林磊，瘸子…… 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一个小小的叉。
她拿起铅笔，在 “瘸子” 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个圈，然后在旁边写下一行字：先断财路。
她记得，瘸子最近在跟一个外地来的老板做水泥生意，赚了点小钱，这才动了娶媳妇的心思。如果她能想办法让瘸子的生意黄了，他自然没钱来买她，父母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至于怎么让瘸子的生意黄掉…… 林知夏的目光落在练习册的第二页，上面记着一些上一世听到的零碎信息，其中就有关于那个外地老板的一点线索。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赵兰英的叫骂和林国栋的怒吼。
林知夏合上练习册，站起身，走到门边。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她能听到赵兰英在抱怨林国栋没本事，连个丫头片子都管不住；能听到林国栋在唉声叹气，说都是赵兰英出的馊主意；还能听到林磊在旁边嘟囔着要吃零食。
多么可笑的一家人。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赵兰英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林知夏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水果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你…… 你想干什么？” 赵兰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拿着刀，慢慢走到餐桌旁。她把刀放在桌上，然后拿起一个碗，开始盛饭。动作平静得仿佛刚才拿刀子的人不是她。
“我饿了，要吃饭。” 她淡淡地说，仿佛刚才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林国栋和赵兰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他们不知道这个女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和可怕。
林知夏端着碗，走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上了锁。这一次，她用一把从杂物间找到的旧锁，牢牢地锁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她坐在床上，慢慢吃着碗里的白饭，没有菜，只有一点酱油拌着。但她吃得很香，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重生后吃到的第一口饭，是靠自己的力量争取来的。
吃完饭后，她拿出练习册，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开始认真地规划起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外地老板的联系方式，然后……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指尖在练习册上快速地写着。窗外，血月的余辉还未完全散去，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一个正在编织毒网的蜘蛛。
复仇的游戏，已经开始了。而这一次，猎物和猎人的身份，该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