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干了血一样。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微响声,眼神惊恐地在陆野和记录员之间来回移动,额头上那层细密的汗珠迅速汇聚成汗滴,顺着鬓角滚落下来。
“我…我…”他嘴唇哆嗦得厉害,那句“我说”在嘴边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完整。作伪证的后果,警察叔叔刚才说的“法律责任”、“前途尽毁”这些词,像千斤重担一样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
陆野没有催他,只是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他,给他压力,也给他一点消化恐惧的时间。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孙昊粗重又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墙角那个老旧时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坎上。
孙建军在一旁,抱着胳膊,眉头拧得死紧。他虽然性子急,但也知道这种时候逼得太紧反而可能坏事。他耐着性子,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被吓破了胆的学生娃,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气的是这些孩子是非不分,无奈的是他们也是被卷进这糟心事里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孙昊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审讯室冰凉的桌面上。他抬起胳膊,用校服袖子胡乱地擦着脸,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警察叔叔…”他终于哽咽着开口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说实话…王梓他…他那晚…确实很晚才回来…”
“多晚?”陆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身体微微前倾,捕捉着每一个字。
“不…不知道具体几点…”孙昊摇着头,眼泪汪汪,“我…我那时候已经睡着了…是后来…后来大概半夜,我好像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对面那个上铺是空的…被子都没铺开…”
“你确定?看清楚了?”孙建军忍不住确认道。
“嗯…”孙昊用力点头,“宿舍楼道的光能透进来一点,我看得见床铺是空的…我当时还纳闷了一下,心想王梓这小子半夜跑哪去了…但太困了,翻个身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呢?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状态?”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了,穿着衣服缩在被子里,好像没睡踏实的样子…”孙昊回忆着,眼神里带着后怕,“然后…然后等我们都醒了,他就把我们拉到一边,一个一个求我们…”
“怎么求的?原话怎么说?”陆野追问细节,这很重要。
“他就…就差给我们跪下了…”孙昊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他昨晚出去办了件大事,但不能说是什么事。他说如果警察来问,千万要说他一直在宿舍,熄灯前就在,一晚上都没出去过…他还说…”
孙昊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还说什么?”陆野紧紧盯着他。
“他…他说…”孙昊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门口,好像怕有人偷听,“…他说…旧楼那个上吊的学姐…冤魂不散…最恨多嘴多舌的人…要是谁把他说出去…她…她晚上就会来找谁…说不定…说不定会像拉张超一样…”
他没敢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王梓不仅利用了同学的义气,更利用了深植于他们内心的、对那个校园怪谈的恐惧,来逼迫他们作伪证!
这一招,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威胁。
陆野和孙建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愤怒。这个王梓,心思之歹毒,利用恐惧操控人心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界限!
“他具体是怎么跟你们每个人说的?一个一个找的,还是一起说的?”陆野需要固定每一个细节。
“一个一个…”孙昊说,“他先找的我,因为我是宿舍长…然后又找了小李,小刘…跟我们每个人都是单独说的,说的内容都差不多,就是恐吓我们不准说出去…”
“你们就都答应了?”
“嗯…”孙昊羞愧地低下头,“…我们…我们都怕啊…张超死得那么邪乎…谁不怕啊…而且…而且王梓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他说那种话的时候,眼神特别吓人…不像开玩笑…”
恐惧,成了封锁真相的最牢固的锁链。
“所以,案发当晚,王梓具体是几点离开宿舍的,你们其实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半夜不在,早上又出现了?”
“是…是的…”孙昊小声回答,“我们只知道他没在宿舍睡,但具体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的,真的没人知道…”
足够了。这些证词,已经足以彻底推翻王梓那看似牢固的不在场证明!他的作案时间变得非常充分和自由!
陆野让孙昊在重新制作的、如实反映情况的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整个过程,孙昊的手一直在抖。
送走失魂落魄的孙昊,孙建军长长地吁了口气,骂了句:“他娘的!总算撬开了一个口子!这个王梓,真他妈是个祸害!”
陆野的心情却并不轻松。突破伪证固然是关键进展,但王梓利用“亡灵”进行恐吓这件事本身,又给案件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的色彩。他对那个传说的了解和利用,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背后,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怨恨那么简单吗?
“走,老孙,”陆野站起身,“该去会会另外几位‘证人’了。有了孙昊的突破口,剩下的,应该不难。”
接下来的询问果然顺利了许多。侦查员们分别找到了宿舍的另外三名学生。起初,他们还想硬着头皮坚持原来的证词,但当警方明确点出已经知道王梓半夜不在宿舍、并且他用亡灵传说威胁大家作伪证的事实后,这几个少年的心理防线相继崩溃。
他们的说法和孙昊大同小异:都是被王梓单独威胁恐吓,因为害怕而被迫撒谎。对于王梓那晚的真实行踪,他们也一概不知。
所有的伪证都被彻底推翻。王梓的嫌疑急剧上升,他从一个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旁观者,瞬间变成了具备充分作案时间、并且处心积虑掩盖行踪的重大嫌疑人!
指挥中心里,周队听着各路人马的汇报,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斩钉截铁:“收网!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