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城门楼上,李世民一身戎装,望着城外恢复耕作的农田,眉头却始终紧锁。历时半年苦战,他终于率军击退刘武周,重新收复了这座被占近一年的起家之地,可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城墙上的箭痕尚未修复,城中百姓的脸上满是疲惫与麻木,沿街的店铺十有八九关着门,只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缓慢行走,吆喝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将军,咱们收复太原,本该高兴才是,您怎么还愁眉不展?”副将侯君集走到身边,递过一壶酒,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他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深知这位主帅的雄心,却少见他这般失落。
李世民接过酒壶,却没有喝,只是望着城中的景象,低声道:“收复太原又如何?百姓的心,早就凉了。你看看这城里,哪还有几分往日的热闹?咱们与刘武周在这里打了半年,百姓们躲在地窖里吃树皮草根,好不容易盼到战乱结束,却还要应付官府的苛捐杂税,日子比战乱时好不了多少。”
侯君集沉默了——他何尝不知?收复太原后,李渊下旨征收“军饷税”,要求太原百姓将今年收成的六成上交官府,说是要补充军需,防备刘武周卷土重来。可百姓们刚经历战乱,田地大多荒芜,哪有那么多粮食可交?这几日,他亲眼看到衙役们挨家挨户催税,稍有反抗便拳打脚踢,甚至把人绑回县衙关押,城中百姓敢怒不敢言。
“将军,其实……属下也听说了些事。”侯君集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前几日,属下的亲卫小李跟我说,他老家在关中雍州的族人,上个月偷偷迁去了辽国控制的延州。说那边不仅不用交重税,官府还分田地、给农具,连孩子上学都不用花钱……”
“够了!”李世民猛地打断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烦躁,却又难掩一丝无力,“这种话,不要再在军中提起!若是被父王知道,定会治你们一个‘通敌惑众’之罪!”
侯君集低下头,不再说话。他知道李世民的难处——这位主帅并非不知民间疾苦,早在收复太原前,就曾三次上书李渊,请求减免关中、河东的赋税,还建议削减宗室和功臣的俸禄,减轻百姓负担。可每次都被李渊驳回,理由只有一个:“关中四面皆敌,窦建德、王世充虎视眈眈,刘武周虽退,辽军仍在云州压境,若不征重税,军饷从何而来?功臣不赏,谁还愿为我李唐效力?”
李世民何尝不明白父王的顾虑?自他入主关中以来,日子就过得如履薄冰。西边有薛举的残部伺机反扑,东边有王世充、窦建德的势力不断挑衅,北边辽军占据云州、萧关,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要维持十万大军的开支,要供养那些投靠李唐的关中氏族——这些氏族当初捧着城池归顺,李渊为了稳住他们,封了数十个国公、侯爵,每个爵位都要拨给良田、佃户和俸禄,这些负担最终都落到了百姓头上。
“还记得咱们当初起兵晋阳时,父王说过什么吗?”李世民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说‘举义兵,除暴乱,救万民于水火’。可如今呢?咱们倒是把刘武周赶跑了,却让百姓们陷入了苛税的水火之中。这与咱们当初起兵的初衷,差得太远了。”
侯君集叹了口气:“将军,不是咱们想苛待百姓,实在是时局所迫。您看辽国,占据河北、云州,无战乱之扰,还能靠丝绸、铁器跟西域通商赚钱,自然有底气减免赋税。可咱们李唐,四面受敌,除了征税,别无他法啊。”
“辽国……”李世民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曾在忻州与辽将耶律嘎鲁对峙,亲眼见过辽军的装备——精良的钢甲、能连发的火枪、威力惊人的火炮,还有那些传闻中能自动运转的“蒸汽机”。他也听过辽境的传闻:百姓安居乐业,工匠能拿高薪,孩童能读书识字。这些都让他心中隐隐不安——李唐与辽国的差距,似乎正在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匆匆跑上城楼,躬身禀报:“将军,关中传来消息,雍州、华州的百姓又开始往北迁了,这半个月,已经有上千户迁去了延州。官府派人阻拦,却被百姓们围住理论,甚至有人喊出‘宁投辽国,不做唐民’的口号!”
“什么?”李世民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些百姓,难道忘了是谁把他们从薛举、刘武周的手里救出来的吗?他们就这么甘心投靠异族?”
“将军,百姓们图的不过是一口饱饭,一个安稳日子啊。”侯君集在一旁劝道,“辽国那边赋税低,日子安稳,咱们这边赋税重,还时不时要打仗,换做谁,都会选辽国啊。”
李世民沉默了,他知道侯君集说的是实话。他想起前几日在太原街头,看到一个老妇人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孙子,跪在衙门前哀求减免赋税,却被衙役推倒在地。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无力——他能率领军队击败强敌,却无法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无法阻止他们逃离李唐的统治。
“传我命令,让太原府暂时停止催税,先打开粮仓,赈济城中百姓。”李世民最终还是下了命令,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另外,再给父王写一封奏折,我要亲自去关中,向他当面陈述民间疾苦,恳请他减免赋税,整顿吏治。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用辽国来打,咱们李唐自己就会先垮掉!”
“将军,您要三思啊!”侯君集连忙劝阻,“陛下如今正因关中百姓北迁的事心烦,您若是再提减免赋税,恐怕会触怒陛下……”
“我意已决!”李世民打断他,目光坚定,“我李唐要得天下,靠的不是苛捐杂税,不是强征暴敛,而是百姓的支持。若是连百姓都失去了,就算得了天下,又有何用?”
次日,李世民将太原的防务交给侯君集,自己带着几名亲兵,快马加鞭赶往关中。一路上,他看到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沿途的农田大多荒芜,偶尔能看到几个耕作的农夫,也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路边的村落里,不少房屋空无一人,门框上还挂着逃难时未来得及收起的衣物;甚至有一些地方,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阻拦官府的催税队伍,双方剑拔弩张,几乎要爆发冲突。
“民怨已经这么深了吗?”李世民心中一沉,他突然明白,李唐如今面临的最大敌人,不是辽国,不是窦建德,而是失去的民心。
抵达长安后,李世民来不及休息,便立刻进宫求见李渊。太极宫内,李渊正对着一份奏折发火,奏折上写的正是关中百姓北迁、官府阻拦无果的事。
“这些刁民!忘恩负义的刁民!”李渊将奏折摔在地上,指着殿外骂道,“朕给他们土地,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他们却跑去投靠辽国!简直是岂有此理!”
“父王息怒。”李世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百姓北迁,并非是忘恩负义,而是因为赋税过重,日子过不下去了。儿臣恳请父王,减免关中、河东的赋税,停止对功臣氏族的过度封赏,减轻百姓负担。否则,长此以往,民心尽失,我李唐危矣!”
“减免赋税?停止封赏?”李渊冷笑一声,看着李世民,“你倒是说说,不征赋税,军饷从何而来?不赏功臣,那些关中氏族要是倒向王世充、窦建德,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世民,你还是太年轻,只知体恤百姓,却不懂治国的难处!”
“父王,治国的根本是百姓啊!”李世民急声道,“若是百姓都跑光了,田地荒芜了,就算有再多的军队,再多的功臣,又能如何?辽国之所以能吸引百姓,就是因为他们赋税低,百姓能安居乐业。咱们若是不改变,迟早会被辽国超越,到时候,别说一统天下,恐怕连关中都保不住!”
“放肆!”李渊猛地一拍龙椅,怒声道,“你竟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辽国不过是异族建立的政权,就算一时强盛,也终究成不了气候!朕看你是在太原打了几场胜仗,就骄傲自满,连君臣之礼都忘了!来人,把秦王带下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宫!”
几名侍卫上前,想要将李世民带下去。李世民看着李渊愤怒的脸庞,心中满是失望,却还是倔强地说道:“父王,儿臣说的都是实话!若是您执意不改,我李唐迟早会因失民心而亡!”
最终,李世民还是被侍卫带了下去,关在秦王府中。他站在王府的庭院里,望着北方的天空,心中满是忧虑。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固执的父王,无法改变李唐如今的困境。而辽国,正在北方一步步壮大,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和人才。
“难道,我李唐真的要输了吗?”李世民喃喃自语,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迷茫。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的雄心壮志,想起起兵时“救万民于水火”的誓言,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逃离,看着李唐在苛税与失民心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而此时的辽国王城,耶律现正看着各地送来的民心上报——河北、云州、延州的百姓满意度高达九成,中原北迁的百姓还在不断增加,工坊里的工匠数量突破了五万,农业和工业的发展势头越来越好。他知道,李唐的困境,正是辽国的机会。用不了多久,当辽国的实力足以碾压中原时,便是他挥师南下,一统天下的时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