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真空,而是充斥了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金属冷却的嘶嘶声、以及精神风暴肆虐后残留的、刺痛灵魂的冰冷余波。龙辰跪在冰冷破碎的地面上,指尖传来的那丝微弱脉搏,几乎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锚点。他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入冰渣与钢针的混合物,刮擦着灼痛的喉管与肺叶;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喷出稀薄的白雾,瞬间消散在依旧紊乱的能量场中。
薇薇还活着,但她的状态……龙辰目光死死锁在她眉心那道已然暗淡、却依旧如同丑陋疤痕般的银印上。那下面蛰伏的冰冷存在,像是一颗埋藏在她生命核心的定时炸弹。而最后没入银印的万象碎片粉末,以及那道射向虚空的暗银光束,更是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的谜团。
他试图将一丝微弱的戍卫之力探入薇薇体内,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极度冰冷的壁垒,力量瞬间被弹回,反噬之力让他本就混乱的识海再次泛起针扎般的刺痛。喉头一甜,又是一股鲜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却被他死死咬紧牙关咽了回去。不能倒下,绝不能在此刻倒下!
他艰难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目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厅。星辰之池破裂,宝贵的星髓源液流失大半,池底的光辉黯淡了许多。地面,“太初契约”阵纹大面积黯淡碎裂,如同垂死巨兽身上崩裂的鳞甲。墙壁上,那些血锈痕迹虽然停止了蠕动,却依旧如同丑陋的伤疤残留着,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腐朽气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自己脚下。那里,那片之前救了他一命的暗红色结晶簇依然散发着柔和的琥珀色辉光,在这片破败与冰冷中,固执地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生机与暖意。
这结晶簇……龙辰强忍着剧痛,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片结晶。指尖传来的并非冰冷或炽热,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与自身血脉同频共振的奇特暖流,细微却有效地舒缓着他体内撕裂般的痛楚。
更让他心神一震的是,当他指尖触及结晶的瞬间,他脚下那些黯淡碎裂的阵纹,竟以结晶簇为中心,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了几下!仿佛这本应只是能量与血液偶然形成的结晶体,此刻却成为了这片濒死阵纹网络中,一个微弱却异常关键的活性节点!它不仅在守护着龙辰,更似乎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而顽强的方式,尝试着与更深层的地脉能量取得联系,试图唤醒这具“巨兽”残存的生命力!
这种由死物(阵纹)与偶然造物(结晶)结合产生的、超越其构成的“活性”与“共鸣”,绝非寻常!这绝非简单的修复迹象,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法则在极端条件下被意外触发后,所产生的自适应与再生的雏形!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寒夜中的星火,在龙辰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底燃起。他尝试着将更多意念沉入眉心灼烫的星枢密匙,不再试图强行掌控,而是带着一丝引导与请求的意味,将其与脚下这片奇异的结晶簇进行连接。
共鸣,产生了!
星枢密匙的灼热稍稍平复,化为一种沉稳的脉动。脚下那片结晶簇的琥珀色辉光随之明亮了少许,辉光如同活水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地面那些尚未完全断裂的阵纹脉络,极其缓慢地流淌起来!它所过之处,那些黯淡碎裂的纹路并未立刻修复如初,但残留的冰冷死寂气息却被明显驱散,龟裂的边缘似乎停止了扩大,甚至隐约有极其细微的晶化物质在析出,试图进行填补!
有效!这结晶簇竟然能辅助星枢密匙,稳定和净化受损的阵纹!
虽然速度缓慢得令人发指,范围也极其有限,但这无疑是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
龙辰不敢有丝毫放松,维持着这种微妙的连接,一边汲取着结晶簇传来的微弱生机修复自身重伤,一边借助其力,小心翼翼地扩大着净化范围,首要目标便是稳住星辰之池周边区域,防止其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从一旁传来。
龙辰猛地转头,只见昏迷许久的璇玑,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瞳孔初时涣散无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灵魂的疲惫。视线聚焦需要时间,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璇玑!”龙辰心头一紧,却不敢轻易中断与结晶簇及星枢密匙的连接,只能压低声音,尽可能让语气平稳,“感觉如何?别急,慢慢来。”
璇玑眼球艰难地转动,目光扫过狼藉的大厅,扫过龙辰血肉模糊的双臂和苍白如纸的脸色,最后落在昏迷不醒、眉心带着不祥银印的林薇薇身上。她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与后怕,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又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
“……殿……上……”她终于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那……东西……醒了……‘古狱守卫’……第七号……”
“我知道,它暂时被重创了。”龙辰沉声道,目光再次快速扫过四周,确认没有新的威胁立刻出现,“基地下层情况未知,但我们暂时安全了。”
“……安全?”璇玑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恐惧,“……不……殿上……麻烦……才刚刚开始……”
她挣扎着,试图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却一次次无力地滑倒。龙辰分出一丝极细微的能量,通过结晶簇的共鸣,化作一股柔和的扶持力,轻轻托了她一下。
借力半坐起来的璇玑,背靠着冰冷的、残留着血锈痕迹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目光死死盯住大厅穹顶那个被破开的大洞,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外面冰冷的星空。
“……万象碎片……最后……”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不安,“……我感觉到……它……融入了……林小姐的……印记……然后……有一道……信号……发出去了……”
龙辰心脏再次沉了下去:“那信号,去了哪里?”
“……不知道……”璇玑艰难地摇头,脸色更加苍白,“……但那信号的……编码模式……极其古老……甚至……超越了‘观察者’数据库的……记载……带着……一种……纯粹的……‘秩序’的……呼唤……”
纯粹的“秩序”的呼唤?这与那银印的冰冷秩序,以及“源初秩序”的银之遗毒,是同一来源,还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而且……”璇玑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四周墙壁上那些残留的血锈痕迹,“……‘古狱守卫’……虽然被重创……但这些‘锈蚀’……并未完全消失……它们……像是……活着的……孢子……一旦……能量平衡……再次打破……或者……有新的……‘指令’……它们……会再次……苏醒……甚至……扩散……”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警钟,敲打在龙辰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心头。外部威胁暂退,内部隐患却更深,而一道未知的信号已发往深空,引来的或许是更大的灾难。
龙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脚下依旧在缓慢流淌琥珀光辉的结晶簇,又看了一眼昏迷的薇薇和虚弱的璇玑。
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并搞清楚现状!
他将更多意念沉入星枢密匙与结晶簇的共鸣之中,不再局限于净化,而是尝试着通过这个新生的“活性节点”,去感知整个月球基地更深层的状态,去探查那被重创的“第七号古狱守卫”的确切情况,去捕捉任何可能存在的、来自“影”网络的微弱信号……
他的意志,如同小心翼翼的触须,沿着地脉网络那残存且脆弱的通道,向着黑暗与未知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