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记清脆的嗡鸣和火球的诡异湮灭后,停滞了数秒。
死寂之后,是几乎要掀翻竞技场穹顶的哗然与喧嚣。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牢牢锁定在那个安然无恙的角落,锁定在那对相拥的母女,以及那枚此刻在众人眼中已不再是精美饰品,而是散发着神秘与强大力量光环的手镯上。
莉娅轻轻拍着女儿艾拉的后背,柔声安抚着受惊的小家伙。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宴会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这份远超常人的镇定,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更添了几分高深莫测。
“肃静!”
一道威严而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如同洪钟,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嘈杂。是国王爱德华三世。他已然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王者威仪,目光投向莉娅母女的方向。
“温斯顿夫人,艾拉小姐,你们没事吧?刚才的意外,实在令人心惊。”国王的声音透过魔法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全场,也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正轨。
莉娅牵着已经稍稍平复下来的艾拉,面向王室观礼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屈膝礼,声音清越而平稳:“感谢陛下关怀,我们安然无恙。幸得这枚手镯护佑,艾拉并未受到惊吓。” 她抬起艾拉戴着“雪羽灵镯”的手腕,那玉镯在光线下温润如初,仿佛刚才那星河倾泻、冰霜凝结的守护之光是众人的幻觉。
但没有人会认为那是幻觉!
“安然无恙……好!好!”国王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赞赏与极浓的兴趣,“温斯顿夫人,你方才介绍此物,只言其有微末防护之能,驱散孩童不安。可眼下看来,这‘微末’二字,未免太过自谦了!瞬间触发,湮灭火球,这分明是极其高深的防护魔法技艺!不知夫人可否为在场诸位解惑,这‘雪羽灵镯’,究竟是何原理?”
国王的问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瞬间,整个竞技场再次安静下来,无论是贵族、将领、法师,还是那些来自各大工坊的代表,都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连之前对北境工坊颇有不屑的“烈阳工坊”首席炼金师,此刻也面色凝重,紧紧盯着莉娅。
莉娅心中早有准备。暴露是必然的,关键在于如何“解释”。直接说这是修真界的防护阵法结合了魔法材料学和混沌珠的规则优化?那恐怕下一秒她就会被请去魔法协会“深入交流”了。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研究者的纯粹光芒,仿佛提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便会忘记周遭环境。这是她精心扮演的“热爱生活的技术型贵族夫人”人设。
“回禀陛下,”莉娅的声音不疾不徐,“此手镯的防护机制,其实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魔法护盾。它并非依靠硬性抵挡或能量对冲来防御攻击。”
不是魔法护盾?那是什么?众人更加好奇。
莉娅继续道:“它更倾向于一种……嗯,‘能量引导与中和’。”她用了两个比较贴近魔法世界认知的词汇,但组合起来却显得有些新颖。“手镯的核心,在于其内部构建的一种特殊能量回路。当感知到针对佩戴者、具有强烈恶意或破坏性的能量冲击时——比如刚才那颗失控的火球——回路会被瞬间激活。”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易懂的表述:“它就像……一个极其敏锐的‘过滤器’,或者一个懂得‘四两拨千斤’的巧匠。并非用蛮力去对抗火球,而是通过自身独特的能量波动,引导、扰乱并加速那外来攻击性能量的‘自然消散’过程。您可以理解为,它让那颗火球在接触到艾拉之前,就提前走完了它本应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完成的‘燃烧殆尽’的步骤。”
这个解释,融合了修真阵法中“引导”、“化解”的理念,并用魔法世界能理解的“能量回路”、“过滤器”、“自然消散”等概念包装起来,听起来既高深又似乎有迹可循。
“加速能量自然消散?引导中和?”维克多大师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夫人!您的意思是,它并非消耗自身大量能量去防御,而是通过一种……一种更接近规则层面的‘技巧’,让攻击自行瓦解?”
莉娅看向这位痴迷于魔法原理的老法师,含笑点头:“大师可以这么理解。它消耗的能量更多用于‘触发’和‘引导’这个过程本身,而非硬抗攻击。所以,只要攻击的强度没有超过回路‘引导’能力的上限,它就能以相对较小的代价实现防护。并且,因为不是硬性碰撞,所以不会产生剧烈的冲击波,对佩戴者起到更好的保护。” 她顺便解释了为什么刚才火球湮灭得那么“安静”。
“规则层面的技巧……妙啊!太妙了!”维克多大师激动得胡子直翘,在原地来回踱步,“这完全不同于现有防护魔法简单粗暴的能量堆砌!这是艺术!是真正的炼金艺术!夫人,请问这种能量回路的构建原理是……?”
他话问出口,才意识到这可能涉及对方的核心机密,顿时有些讪讪地停住,但眼神中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莉娅自然不会透露混沌珠优化过的阵法核心,但她早有说辞。她脸上露出一丝略带歉然和调皮的笑容,仿佛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的孩子:“这个……具体的回路构建,涉及一些我偶然发现的、关于不同材料能量共鸣频率的独特排列方式,算是我们‘妙戈工坊’一点不成熟的小秘密。”她巧妙地将“妙戈工坊”再次推出,“不过,其灵感来源,说起来可能有些可笑。”
“哦?灵感来自何处?夫人但说无妨!”国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莉娅的笑容更加温婉,还带上了几分母性的光辉,她轻轻摸了摸艾拉的头发:“灵感来自于,如何让一个刚学会走路、磕磕碰碰的孩子摔得不那么疼。”
众人:“???”
看着全场懵逼的表情,莉娅耐心地,用更生活化的方式解释道:“小孩子摔倒,地面是硬的,孩子是软的,硬碰硬自然会疼。我就在想,能不能做出一种东西,在孩子即将碰到地面的瞬间,不是把地面变软,也不是把孩子变硬,而是让那股下坠的‘力’,被巧妙地‘引导’开,或者‘化解’掉一部分?就像……就像跌进一团厚厚的、富有弹性的蒲公英丛里?或者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了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基于这个想法,我尝试了各种材料组合和能量频率调试,最终意外地发现,某种特定的星纹银与雪羽玉的组合,在月长石的周期性能量场激发下,能够产生类似的效果——不是抵抗‘力’,而是引导和分散‘力’。后来经过不断优化,发现它对能量冲击也有类似的效果,这才应用到了给艾拉的护身符上。”
她用一种“这只是我这个当妈的异想天开和瞎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的姿态,将一种足以颠覆现有防护理念的技术,轻描淡写地归结为“防止孩子摔疼”的母爱发明。
全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防止……孩子摔疼?
因为不想让孩子摔疼,所以研究出了能瞬间湮灭火球术的“能量引导中和”技术?!
这……这理由听起来如此荒诞,如此不务正业,却又因为莉娅那真诚的、毫不作伪的温和笑容,以及她身边依偎着的、刚刚被这手镯保护了的可爱女孩艾拉,而显得无比真实,充满了生活气息!
一些原本还对北境工坊技术来源有所怀疑、猜测他们是否得到了什么上古传承或者与不明势力勾结的人,此刻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难道……真的只是这位公爵夫人爱女心切,瞎猫碰上死耗子般搞出来的?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然而,像维克多大师这样的技术狂人,却从这“荒诞”的理由中,捕捉到了另一种震撼:“引导和分散‘力’……而非抵抗……我的天!这是一种全新的思路!我们一直致力于如何制造更坚固的‘盾’,却从未想过如何让‘矛’的力量自己失效!夫人,您的‘异想天开’,简直是天才的闪光!” 他看向莉娅的目光,已经从之前的欣赏变成了近乎崇拜。
国王陛下也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防止孩子摔疼’!温斯顿夫人,朕今日算是见识了,母爱的力量,不仅能温暖家庭,更能催生出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亚瑟公爵,你真是娶了一位了不起的妻子啊!”
远处的亚瑟,听到国王的点名,虽然心中依旧因后怕而冰冷,但脸上还是适时地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略带憨厚的骄傲笑容,向国王方向微微躬身。
这时,莉娅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这种防护也并非万能。如果攻击的强度远超其‘引导’上限,或者攻击的性质过于诡异,超出了回路识别的范围,它也是会失效的。而且,每次触发后,需要一定时间吸收环境中的游离能量进行‘充能’,无法连续抵挡过于频繁的攻击。”
她主动说出“缺点”,反而更增添了可信度。一件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魔法物品才更引人怀疑。有局限,才符合常理。
但即便如此,“雪羽灵镯”所展现的技术层面和防护理念,已经足以让整个王都的上层社会为之震动。
“能量引导与中和”、“防止孩子摔疼的灵感”、“妙戈工坊”……这几个关键词,伴随着温斯顿公爵夫人莉娅·温斯顿那温婉而神秘的形象,深深地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接下来的展品展示,尽管依旧精彩纷呈,有削铁如泥的附魔长剑,有能召唤元素生物的魔法卷轴,有功效神奇的治疗药剂……但在“雪羽灵镯”那石破天惊的表现对比下,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所有人的心思,似乎都还停留在北境家族那个小小的展示台,回味着那星河与冰霜绽放的瞬间,揣摩着那位公爵夫人话语中透露出的、可能改变未来魔法装备发展方向的惊人理念。
寿典的武器防具展示环节,就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中接近尾声。毫无疑问,北境温斯顿家族,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莉娅·温斯顿夫人和她背后的“妙戈工坊”,成为了本次展示会上最耀眼的黑马,没有之一。
然而,莉娅心中清楚,惊艳亮相只是开始。荣耀的背后,是骤然放大的关注和必然随之而来的暗流。
展示环节结束,接下来是自由交流与宫廷午宴的时间。
莉娅刚牵着艾拉走下展示区,立刻就被一群人围住了。有真心赞叹的贵族夫人,有试图打探技术的工坊代表,更有目光灼热、想要当场下单订购类似护具的豪商……
正当莉娅微笑着,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方试探时,一个宫廷内侍恭敬地来到她面前。
“温斯顿夫人,王后陛下有请,希望能与您和艾拉小姐单独说说话。”
王后邀请?
莉娅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荣幸之至。”
她低头看了看艾拉,小丫头似乎对离开喧闹的人群求之不得,乖巧地点点头。
跟着内侍穿过人群,走向王室成员休息的区域,莉娅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如影随形。
王后的单独召见,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另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