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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门牌上“1年d组6番”几个黑体字严肃得像判决书。

神崎凛司单手推开教室门时,阳光正泼了一地,把课桌椅和满屋子新出炉的少年人都淋了个透亮。

切原赤也顶着那头标志性的乱草般卷毛,不情不愿地跟在凛司身后一步远。

脸上还糊着几道可疑的灰痕,校服领口也歪七扭八。

他正龇牙咧嘴地试图把左边磨破皮的手肘藏到身后,每次动作牵动肩膀就抽一口冷气——翻墙躲避风纪组围追时蹭的。

他恶狠狠剜着前面那个银白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连裤缝都像刀削过一样的背影。

混蛋!这银毛家伙到底是哪路神仙?力气大得不像话,眼神冷得冻死人!

教室前半部分闹哄哄的像群小麻雀开了会,几个聚拢在靠窗角落的小群体格外扎眼。

人堆中心,是个笑容阳光得能榨出甜橙汁的俊朗少年,棕色头发精心打理过,校服也笔挺得一丝不苟。

他热情地回应着周围一圈奉承和好奇的问候,像颗刚上市的耀眼新星。

“哎呀,玉川君,你也在这个班啊?太荣幸了!”

“玉川君,听说你国小就是县内种子选手了,以后网球部就看你的啦!”

“哪里哪里,大家共同努力!”被称作玉川良雄的少年声音温和,笑容得体。

凛司的视线只在那片热闹上淡淡一扫,如同扫过玻璃窗上一抹无关紧要的反光,便径直朝后面走去。

座位表在讲台上摊开着,他银白的发丝在脑后利落地拢起,一丝多余的晃动都没有。

“喂!让让!”切原粗鲁地推开挡路的一个瘦高个儿新生,后者一个踉跄,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切原。切原才不理会,大喇喇拖开凛司旁边的椅子,金属摩擦地板发出刺耳噪音。

位置落定,切原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里,手臂疼得他咝咝吸气,心里把风纪组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他侧眼偷瞄旁边的银毛怪:那家伙背脊挺得溜直,双手随意交叠在桌面,指骨修长分明,平光镜片后的眼神放空在窗外摇曳的银杏叶上——完全是个标准的好学生模板。切原撇嘴嗤了声。装!装模作样!

这时,阳光中心的玉川良雄目光流转,落到了教室后排的角落。

看到凛司那与周围喧闹格格不入的沉静侧影,尤其是那醒目的银发和镜片下沉淀的淡漠,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好奇。

这气场,根本不像一年级新生。他略一思索,脸上重新挂上温和有礼的笑意,从热情的包围圈里分开人群,向凛司这边走来。

“你好,我是玉川良雄,”他在凛司课桌旁站定,声音清朗,“刚才看你走进来就觉得你气度不凡,果然在同一个班。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了,多多关照!”他伸出手。

前世的凛司对这种模板化的社交招呼早就免疫。

他侧过头,目光透过平光镜片落在玉川伸出的手上,很稳,掌心干净,带着网球选手特有的薄茧。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随着玉川的到来停滞了一瞬,不少目光好奇地扫向这边。

凛司没伸手,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神崎凛司。” 声音没什么起伏,像读说明书。言简意赅,没一句多余寒暄。

切原在旁边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嗤笑。装什么大尾巴狼!

玉川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地僵了大概0.3秒,伸出的手自然地收回去揉了揉后颈,笑容依旧阳光灿烂:“神崎君一看就是很沉稳的人呢。对了……”

他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带着点真诚的关切看向凛司旁边龇牙咧嘴的切原,“这位同学脸色不太好,手臂是受伤了吗?需要去医务室吗?”

“关你屁事!”切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呲着牙低吼回去。

凛司终于转动目光,落回玉川脸上,声音依旧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精力旺盛,这点伤算热身的意外支出。我们彼此适应很快,不劳费心。” 他目光掠过玉川握过球拍的虎口,“你也打网球?”

玉川被那句“精力旺盛”和“意外支出”梗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点头:“是,一直坚持在打。神崎君……”

“那挺好,”凛司打断他,推了下鼻梁上的平光镜,镜片在逆光下瞬间反过一片雪亮刺目的白光,将玉川的笑容映得有些恍惚,也遮掩了他眼底迅速划过的一丝极淡的、如同打量实验材料的评估意味。

“以后晨跑结束,空场地说不定能碰上。”他慢条斯理地说,“正缺一个手上有分寸的,”他特意加重了“分寸”二字,“球感稳定的陪练。”

这话听起来像邀请,但玉川良雄莫名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按在解剖台上划线。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教室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顶着微微花白头发卷的中年男老师夹着点名册匆匆走了进来。

校长吉泽勉的声音透过广场中央的巨大音响,变成一堆充满励志词汇但实际意义接近真空的声波组合,在四月微醺的风里来回冲浪。

“历史的光辉由先辈铸就!环境的滋养需你我珍惜!唯有在座优秀的诸位同学,才是立海大真正生生不息、代代流传的无价珍宝……所谓‘三宝’!三者交辉,共谱青春华章!”

老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午后的暖阳像个舒适的恒温浴缸。切原赤也蹲在凛司身后不远处的树荫下,头一点一点,睡得正香,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凛司站在一年c组靠后的位置,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背脊依旧挺直,不像周围不少新生已经开始东倒西歪或者交头接耳。

镜片后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脑袋,准确地落在那片网球场的方向。

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那些所谓的“青春华章”,远比不上球场上精准的数据推演和破坏力能带来的实际反馈更有吸引力。

冗长的迎新仪式终于在大合唱校歌声中宣告结束。

各班队伍开始蠕动解散。

切原被人群推搡着猛然惊醒,迷迷瞪瞪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印子,还没完全回神。

凛司已经转身,径直汇入人流,朝校门方向走去,卡其色的校服身影像一枚精确制导的鱼雷劈开人潮。

独居的公寓离立海大不远,步行十五分钟足够。推开入户门,屋子整洁得过分,装修风格极简硬朗,颜色主要是灰白黑。凛司脱鞋,挂外套,洗手,动作流畅一丝不苟。

客厅角落的餐桌上,一个特制的深灰色饭盒静静躺在保温袋里。

他拉开椅子坐下,掀开盖子,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厚切鸡胸肉,一小碗藜麦沙拉,几片煮过的西蓝花和胡萝卜条,旁边还放着一小盒补充电解质的功能饮料。午餐像一份标准的运动员营养餐。

凛司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刀叉落在瓷盘上几乎没有声音。

味如嚼蜡?也许是。但这具身体需要最精准的燃料配给。前世的记忆告诉他,一个健康、强大的载体,是操纵任何规则、粉碎任何阻力的前提。

比起那令人窒息的病房和虚弱感,眼下这种能精准掌控身体数据反馈的状态,近乎奢侈。

窗外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吵闹,短暂地打破了屋内的绝对安静。

凛司抬了下眼,目光扫过餐盘里最后一块西蓝花。他没说话,只是伸出左手食指,指尖悬停在碧绿的菜梗上方寸许。

一丝肉眼难以捕捉的、极细微的寒气悄然逸散出来,无声无息地覆盖其上。

几秒钟后,菜梗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边缘都冻得微微卷曲起来。凛司收回手,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用叉子叉起那块冻过的西蓝花,放入口中,咀嚼了两下,冰冷的碎冰感在舌尖蔓延开,带着蔬菜本身寡淡的清甜,倒让味觉稍微鲜活了一瞬。

他吃完最后一口,拿起功能饮料一饮而尽。站起身,收拾餐具,冲洗,放进沥水篮,整个流程完成不超过五分钟。时间掐得比秒表还准。

刚走回玄关准备穿上外出的运动鞋,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来自信托基金方、措辞刻板但效率奇高的邮件。

「神崎先生:本月生活费、学费、物业及信托管理费用共计 JpY xxx,xxx 円已转入您尾号xxxx账户。另,位于镰仓市xx町的商铺本月租金 JpY xx,xxx 円已由我司代收并完成入账核算。附详细收支清单及税务票据副本。祝学业顺利。」

屏幕上冰冷的数字确认了账户上持续增加的、代表着不虞匮乏的底气。

凛司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随手锁屏。账户充盈,但他需要的不是数字堆砌,而是将数字切实转化为握在手中的力量。

夕阳的余晖把立海大网球场橘红色的塑胶地面镀上了一层暖融的火色。白天的喧嚣人声如退潮般消散,只剩下几个收拾道具的杂工身影和一些清洁工人在打扫卫生。

网球部的招新点已经撤了大半,只剩下孤零零一张长条桌顽强地支在旁边的小空地上。

一个头发卷曲、身材敦实的高年级学长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写着写着脑袋就往下一磕一磕。

“嗯?”凛司停下脚步。玉川良雄正弯腰在一份崭新的报名表上填写信息,动作一丝不苟。

旁边,切原赤也那海带头发格外扎眼,他正拿着笔对着表格猛戳,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烦躁和不耐烦,嘴里还咕咕哝哝抱怨着“真够麻烦的”。

看到凛司走近,玉川抬起头,脸上立刻挂回那无可挑剔的阳光笑容,微微颔首,主动让开了桌前一点位置:“神崎君,你也来了。”

笑容真诚,眼神里带着点白天被冷落后的微妙试探和此刻“战友”般的亲近感。

凛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视线落在桌上一沓表格上。

他抽出一张空表,拿起旁边插在墨水瓶里的钢笔,笔尖悬停在纸面,刷刷刷飞快地填写起来。

字迹流畅锋利,带着金属的硬度。

卷毛学长这才猛地惊醒,用力搓了搓脸:“报名的吧?拿个表填好,写完交给我登记……”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屎还糊在眼角,“记住啊,明早七点准时开始新生第一次晨练!天塌下来都得准时!记住,六点五十分之前必须到网球场边上列好队!千万别卡着点来!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为什么?”切原赤也正好填到性别栏,顺口粗声粗气问道。

卷毛学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精神了,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有点夸张,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提醒:“你是不知道真田副部长吗?!他点名!记性绝好!铁面无私!你要是敢迟到一分钟……”

卷毛学长的话被一股骤然降临的低气压硬生生切断在喉咙里。

阴影缓缓覆盖住招新的桌子。

空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氧气,连旁边收拾道具的工人都停下了动作。

卷毛学长僵在原地,脸上的严肃瞬间变成惨白,嘴巴张着,眼里的恐惧都快凝成实质滴下来了。

切原赤也脖子后一阵发凉,握笔的手也顿住,茫然又带着点野兽般的警惕抬起头。

玉川良雄后背一僵,迅速站直身体,脸上标准的微笑也凝固了一瞬,随即立刻变为无比恭谨和带着一丝细微紧张的神色,朝着来人的方向微微躬身:“真田副部长!”

凛司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钢笔,收笔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然后才不疾不徐地直起身,右手很自然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平光镜。

镜片反射着夕阳熔金般刺目的光,精准地迎上来人的视线方向,让任何人短时间内都无法看清他镜片下的眼神。

高大沉凝的身影几乎遮挡住所有光线。

土黄色的立海大队服外套敞开,里面是黑色的运动背心,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肌肉轮廓。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绷紧如刻刀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

真田弦一郎。

他像一道移动的铁闸,停在招新桌前一步远的地方。

目光如实质的探照灯,先扫过桌子上散乱的报名表,又扫过僵立着大气不敢出的卷毛学长和玉川良雄,最后如同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地落在切原赤也那张带着桀骜、还残留着些许不耐烦的脸上。

切原下意识地想缩脖子,但那股倔劲又让他梗着脖子对视回去,只是目光有点飘。

他认得这张脸!下午那个对着墙轰球、声音砸得他心口发闷的家伙!这家伙的眼神跟旁边的银毛怪一样冻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里,凛司平静地把填写完毕的报名表放在桌角,压在一小叠表格上面。这个动作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成功让真田的目光转向了他。

深色帽檐下锐利如鹰隼的眼神穿透模糊的反光镜片,锁定在凛司那张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上。四目相接。

时间像是被压缩了千分之一秒。

周围的一切噪音,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远处归巢的鸟鸣,都被这种无形的对峙感排斥开。

凛司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视线如同冰冷的刻刀,试图剖析他身体结构一般的审视感,尤其在那道延伸进锁骨深处的旧疤上停留了一瞬。

但这审视仅仅持续了那转瞬的一刹。

真田的目光便淡漠地移开,仿佛刚才那极具压迫感的凝眸只是旁人的错觉。

他没有说一个字,转身,高大的身影重新迈开步子,朝着球场深处走去,背影融入暖色的晚霞里,留下身后三人几乎能听到彼此心跳的沉默,以及卷毛学长长舒的那一口差点憋死的浊气。

“哈啊……” 卷毛学长瘫软似的坐回椅子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压低声音对凛司和玉川说,“看见没?明天千万别撞枪口上!那……”他朝真田消失的方向努努嘴,用气声道,“就是铁壁!”

凛司没接话。他最后瞥了一眼桌角那张压在最上面的、属于“神崎凛司”的报名表,表格里所有需要填写的体能数据项目都是空的。

喧嚣退尽后的网球场边缘,安静得能听见暮风在耳边画圈的细微声响。神崎凛司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球场外围高大的梧桐树影下,身体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

远处小径上,三个身影在夕阳拉长的光影里缓步走来。

中央的幸村精市,蓝紫色的发丝在晚霞中流淌着玉质的光泽,那件象征王者的正选外套松松垮垮披在肩上,衣袂被无形的气流稳稳托住,竟悬停在离地面一厘米的高度,纹丝不动。

他身侧,真田弦一郎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步伐沉稳如山。帽檐投下的阴影比夜色更浓,遮掩住所有情绪,只剩下线条绷紧的下颌显示着某种持续酝酿的肃杀。

柳莲二走在另一侧,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手里捧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荧幕的光映着他那张沉静无波的脸,手指在键盘上偶尔无声地点过。

“……今天的新生筛选,大致情况如何?”幸村开口,声音温润,像被霞光浸透的清泉流淌在暮色里。他视线落在前方空寂的训练场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白天的喧嚣与搏杀中。

“良莠不齐。”真田的声音低沉冷峻,像铁器撞击。“大部分是冲着‘王者’名头来的庸碌之辈。心浮气躁,基础松懈。只看到一个叫切原赤也的……勉强像样点。”

他顿了顿,帽檐阴影下的目光似乎更沉凝了一分,补充了一句,“精力充沛过头,也缺乏管教。”

想起傍晚报名点那张不服管束又掩不住狂野爆发力的卷毛脸,还有那个镜片反光、在压迫目光下纹丝不动的银发新生。

“呵呵,”幸村轻笑了一声,温和依旧,但眼底深处如同深潭微澜,“有冲劲是好事,璞玉才值得精雕细琢。”

他侧头看向柳莲二,“莲二,摸底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所有正选目标的新生,我需要尽快看到一份完整的……‘简历’。”

柳莲二的手指在触摸板上划过,电脑荧幕瞬间切换成了几份电子档案列表,数据流的光映在他镜片上,一片幽蓝。“数据收集系统已优化,目标筛查算法正在调整权重。初步报告明早送达。”

幸村满意地颔首,不再多言。三人默契地前行,脚步声踏碎林荫道上最后的日光余晖,慢慢没入前方更深的树影里,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

梧桐树下的阴影里,神崎凛司静静伫立。

晚风吹拂,他耳际那几缕不肯服帖的银灰碎发轻轻摇曳,擦过平光镜的冰凉镜腿。

刚才三人组的谈话如同一串精准的音符落入耳中。

他的视线穿透镜片,凝望着幸村外套下方那仿佛永远存在的几厘米悬空缝隙——那并非完全隔绝了重力规则,而是一种对周边空气微流极其精密的驾驭与引导。真是……精妙的领域控制雏形。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淡得如同光线掠过冰层表面时的细微折射,转瞬便恢复了平直的线条。

夜风渐凉,最后一丝余晖终于在地平线上彻底熄灭。

凛司收回目光,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那点几乎无法捕捉的淡弧彻底隐没在唇线里,镜片后沉寂的眸底,幽邃如墨。

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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