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头的石磨就转了起来。老槐树下,哑女正推着磨杆慢慢走,石磨“吱呀”的声响混着麦粒滚动的沙沙声,在晨雾里漫开。小虎蹲在旁边,把筛好的新麦往磨眼里添,金黄的麦粒顺着木勺滑下去,转眼就被磨成雪似的面粉,从磨盘间簌簌落下。
“慢着点添,磨太急了出麸子。”哑女停下脚步,用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晨光透过槐树叶洒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磨盘边的陶盆里已经积了小半盆面粉,白得晃眼。
小虎赶紧放慢速度,嘿嘿笑:“这不是想着早点磨完,好给你烙麦饼嘛。”他拿起块刚磨出的面粉凑到鼻尖闻,“真香啊,比去年的麦香冲多了。”
“那是自然。”哑女眼里漾着笑,“今年的麦子灌浆时雨水匀,颗粒比往年瓷实,磨出的面自然更劲道。”她推着磨杆又走起来,磨盘转得稳了,面粉落得更匀,像撒下的细雪。
正磨着,隔壁的三婶挎着篮子路过,看见他们就喊:“哟,这就磨新面了?我家的麦还在晒呢,等磨的时候可得请你家小虎帮忙推磨,他力气大。”
“没问题三婶!”小虎拍着胸脯,“随时叫我!”
三婶笑着摆摆手:“看你俩这勤快劲,今年的麦收准能攒下不少余粮。对了,后日镇上赶集,听说有卖新打菜刀的,你家那把豁了口的该换了。”
哑女点头应着,等三婶走远了,对小虎说:“记着点,赶集时看看菜刀,顺便买两斤红糖,我想蒸糖包。”
“买!多买两斤!”小虎往磨眼里添了勺麦粒,“再给你买那串红玛瑙珠子,上次你看了好几眼的那个。”
哑女脸颊微红,推着磨的手稍一使劲,磨杆撞在小虎胳膊上,两人都笑起来,晨雾里的笑声带着麦香,格外清亮。
磨到日头升高,终于把带来的麦子磨完了。哑女把面粉装进布袋,用绳扎紧,沉甸甸的一袋,压得布袋坠出两道褶。小虎拎了拎,直咧嘴:“好家伙,这袋至少有三十斤,够吃俩月了。”
“留着慢慢吃,”哑女把布袋扛到屋檐下,“一部分做日常吃食,另一部分留着做种子,明年开春试种在西坡。”她拍了拍布袋,“这麦种可是你精挑细选的,穗大粒满,说不定能增产呢。”
小虎挠挠头:“还是你有远见,我就想着磨面烙饼了。”
哑女笑着去灶房烧水,小虎则把磨盘擦干净,又给磨轴上了点油,免得生锈。阳光穿过槐树,在磨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磨盘上残留的面粉,忽然想起去年麦收时,两人蹲在麦秸垛旁,哑女用新麦面给他贴饼子,炭火烤得饼边焦脆,咬一口能掉渣,那香味,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水开了,来喝碗麦仁汤。”哑女端着两碗汤出来,碗里飘着新煮的麦仁,还卧了个荷包蛋。
小虎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呼噜呼噜喝起来,麦仁的清香混着蛋香,熨帖得胃里暖洋洋的。“明年咱多种两亩麦,”他含着汤含糊道,“磨更多的面,给你做满炕的糖包,让你吃到够。”
哑女嗔怪地看他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她望着院外连绵的麦田,金黄的麦穗在风里起伏,像片流动的海。石磨还在轻轻晃动,磨盘间的面粉被风吹起,像无数细小的星子,落在他们脚边,落在晾晒的麦粒上,落在彼此眼底的暖光里。
这日子啊,就像这慢慢转动的石磨,看着慢,却在一圈圈的研磨里,把寻常的麦子磨成了细腻的粉,把琐碎的日子磨成了绵密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