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早晨变得锋利。海浪带着咸湿的气息拍在舢板的船身上，发出低沉的声响。阳光从云隙间透出几道白线，像被剪碎的光带。夏堇站在船头，目光紧锁在终端的信号标点上——那就是“主核碎片”的位置。
“还有五公里。”阮初报数，手指在屏幕上划出路径，“漂浮物体，体积大概三米半，带金属反射。”
“能下潜吗？”闻叙问。
“太深了。信号反射说明它漂在层间。”她抬头望海，“但风在往那边推。”
夏堇一言不发，调整方向舵。海风顺着她的动作改变角度，像在配合。
舢板向东推进，浪花拍打在甲板上，水雾在阳光中形成一道模糊的虹。孩子趴在船沿边，盯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小声说：“我听见声音。”
“什么声音？”夏堇问。
“像人在梦里说话。”他抬头，神情有点恍惚，“但不是语言，是那种……心里发出来的。”
阮初立刻调高终端接收频率，屏幕上果然出现了异常波动。声音很轻，像风在水下走。解码结果缓缓浮出：
“……仍有……序列……未完……返归……母梦……”
闻叙低声说：“它在自修。”
夏堇把刀放在身边，目光沉了几分：“看来神的尸体，真的还没冷透。”
——
他们靠近信号点时，海面上漂浮着一块半透明的物体，形状像被打断的弧环。表面闪烁着淡淡的蓝光，仿佛在呼吸。阮初测得能量值异常稳定：“这就是主核残片。它还在运行。”
“别碰。”夏堇提醒。
闻叙用伸缩探杆伸过去，杆头接触的瞬间，终端屏幕亮了起来。一串数据从接口溢出，显示出断裂的系统结构图。
“这块碎片保存的是梦权的中枢指令——‘安眠计划’。”阮初皱眉，“它还在试图联系其他节点。”
“切断它。”夏堇语气冷静。
“切不掉。它没有输入端，只有广播端。”阮初的声音压得很低，“它是用风当信道——用风去传播梦。”
闻叙怔了怔：“也就是说，只要风还在，它就能扩散。”
“所以它不是死物。”夏堇握紧刀，“它是种病毒。”
——
他们商量了几分钟。阮初提出一个方案：
“我们不能摧毁它，它在利用气流传播。如果破坏，它会碎成更多信号波。唯一的办法是——封印。让它沉。”
闻叙抬头：“用什么压？”
“海水不够。要人工干预。”
夏堇思索片刻，走到船舱后方，把那块备用的能源核心拆下。那是他们离开风塔城前带走的最后一枚能量组。她检查接口，确认还剩30%的电量。
“把它接到碎片上。”
阮初愣了下：“你想——”
“让它自毁。”夏堇语气坚定，“让梦自己烧掉自己。”
几分钟后，连接完成。电流从舢板底传入，海面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蓝光闪烁得越来越快，碎片内部的能量像脉搏一样跳动。阮初盯着仪表读数，手在发抖：“温度上升……再十秒就会坍缩。”
夏堇看向海的方向，风卷起她的头发，脸上是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平静。
“五，四，三——”
轰鸣声几乎与海浪齐响。蓝光炸开的一瞬，整个海面被照亮。那光没有颜色，却让人有种被梦反照的错觉。
当光散去，海面归于寂静。碎片已经不见，只剩海水泛着一层银白。
闻叙长出一口气：“结束了？”
阮初检查仪表，确认波动消失，才点头：“它被风带走了。”
“带走？”孩子问。
“是的。”阮初望向天空，“风是中立的。它既能传梦，也能带走梦。”
——
回岸的路上，没人说话。风仍在吹，但声音变得干净，像刚被洗过的空气。夏堇靠在舵旁，指尖摩挲着刀柄。闻叙调试收音机，想捕捉新的频道，却只听到低低的风声。那风声里，不再有梦的回音。
“它彻底消失了吗？”孩子问。
夏堇望着前方的海线：“梦不会消失。它只是失去了主语。”
——
上岸时，天色暗了。阮初在笔记上写下新的记录：“主核碎片·已自毁。风权信号稳定。梦权干扰消散。”她写完，又加上一句：“世界重新变得寂静，不代表干净。”
夏堇坐在礁石上，看着那片海面。风从远方来，经过她的肩，带着潮气和铁味。
“接下来去哪？”闻叙问。
“去陆地深处。”夏堇答，“风会带路。”
她站起身，刀在夕光下反出一线白光。
“梦坠入海，我们该看看陆地还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