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货?”
刘根的脑子成了一团混沌,他严重怀疑自己的神魂在血腥气的冲击下已经错乱。
提什么货?
巷子外面是足以吞噬整座城市的血色长河。
河的中央,站着一尊能用目光冻结神魂的灾祸魔神。
而自己的老板,姜白,却在吩咐他去刷洗装货的大桶?
他求助似的看向账房先生,渴望从这位“前辈”脸上看到一丝正常的惊恐。
然而,账房先生的反应,比老板还要离谱。
前一秒,它还因“天地银行资产被冲刷”而算珠崩裂。
可当姜白那句“品质优”的评价落下,这具纸人瞬间定格。
紧接着,它猛地一拨算盘。
“噼啪!”
清脆的算珠撞击声,在末日般的哀嚎背景音里,竟透出一种诡异的喜悦。
“记!资产入库!”
“‘血河’牌顶级颜料,原浆,预估价值……不可估量!”
“另有‘血珀原石’一枚,暂定……特级奇珍!”
账房先生的声音里,充斥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
这哪里是资产清零的危机,这分明是一场天降横财的狂欢!
巷外,血河大将军的耐心已然耗尽。
那个年轻人的眼神,那种被屠夫审视牲口、被矿工估量矿石的眼神,是他自诞生以来,从未承受过的羞辱。
“死!”
一个字,由万千生灵的诅咒凝聚而成。
他手中斩马刀上汇聚的血色能量球,已膨胀到极致,一颗血色太阳悬于城市上空。
没有多余的动作,大将军悍然挥刀!
那颗浓缩了整条血河毁灭之力的能量球,拖曳着撕裂空间的轨迹,向着扎纸店所在的小巷怒砸而下!
空间在哀鸣。
光线被扭曲。
这一击,足以将方圆数里夷为平地,将一切生命与物质,都化为血河的延伸。
刘根闭上了眼,连恐惧的力气都已抽空。
然而,毁天灭地的爆炸并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密集的“呲啦”声。
那是无数烧红的烙铁,被同时浸入冰水的声音。
那颗血色太阳,在撞上巷口两根不起眼的黑色门柱所构成的无形屏障时,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它只是在飞速消融,蒸发。
被那道名为“鬼见愁”的规矩,强行净化,强行抹除。
庞大的能量,连一声像样的巨响都没能发出,就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于无。
血河大将军脸上残忍的笑容,彻底凝固。
他最强的一击,就这么……没了?
“不可能!”
他发出震怒的咆哮,整条血河随之剧烈翻涌,更多的力量向他汇聚。
但姜白,已经失去了继续观赏的兴趣。
“火候过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厨师烹饪手法的不满。
“再烧下去,‘颜料’的活性就要降低了。”
他没有取出开山斧,也未动用惊魂铃。
他只是不紧不慢地从身旁抽出一张最普通的黄纸,又拿起一把裁纸用的小刀。
刷,刷。
几下利落的裁切,一张标准的正方形黄纸成型。
然后,在刘根和血河大将军完全无法理解的注视下,姜白开始……折纸。
一折,两折,三折……
他的动作不快,却精准到毫厘,每一道折痕都定义了一条新的规则。
那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又随意得好似顽童在做着无聊的手工。
很快,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朴素的纸制漏斗,出现在他手中。
“老板,这……”刘根下意识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带根本组织不出一个完整的问题。
姜白没有理会他,只是拿着那个小小的纸漏斗,走到了巷口。
他看着外面奔腾咆哮的血河,以及河中央那尊暴怒的魔神,随手将纸漏斗朝河里一扔。
轻飘飘的纸漏斗,落在粘稠的血河之上,并未被浸湿,只是悠悠地漂浮着。
血河大将军先是一愣,随即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用一个纸折的玩具来对付自己?
“找死!”
他操控滔天血浪,就要将那可笑的纸漏斗连同整条巷子一起碾为齑粉。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个小小的纸漏斗,底部那个不起眼的孔洞,陡然爆发出了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
它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咕噜噜——”
以纸漏斗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瞬间形成。
奔腾的血河不再咆哮,而是发出被工业水泵强行抽离的声响,疯狂地朝着那个小小的纸孔涌去。
街道、楼宇间,原本淹没一切的血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降。
血河大将军惊骇地发现,自己与血河的联系,正在被粗暴地切断!
构成他身体、铠甲、战马的血液,正不受控制地被那股诡异的吸力拉扯、剥离!
“不!这是什么妖法!”
他怒吼着,试图稳住自己的形体,挥舞斩马刀劈向那个纸漏斗。
刀锋尚未落下,他胯下的战马便发出一声哀鸣,率先解体,化作一股精纯的血流,被吸入旋涡。
紧接着,是他身上的铠甲,一块块剥落,一道道瓦解。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只被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
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法则与神通的碰撞。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过滤。
一场将“颜料”与“杂质”分离开来的工业流程。
那个纸漏斗,是过滤器。
整条血河,是等待处理的原浆。
而他,伟大的血河大将军,只是混在原浆里,一块比较碍事的、需要被剔除的“杂质”。
“我的力量……我的身体……”
大将军的声音里,第一次灌满了恐惧。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灾祸的化身,变成一团勉强维持着人形的、稀薄的血色雾气。
他终于看清了。
那个年轻人,从始至终,就没把他当成一个对手。
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的眼中,真的就只是一批……等待提纯的货。
很快,淹没城市的血河被彻底抽干,只在地面留下了一层滑腻的血色污渍。
天空诡异的血色随之褪去,露出灰蒙蒙的苍穹。
那个纸漏斗,此刻已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实体,通体晶莹,是比最顶级的红宝石还要深邃妖异的色泽,静静悬浮在半空。
它吞噬了一条河。
姜白伸出手,那枚红宝石漏斗便乖巧地飞入他的掌心。
他掂了掂,眉头微皱。
“还是太重,能量不稳定,容易炸。”
他随手将这件足以让任何修行者陷入疯狂的“法宝”,扔给了旁边已经彻底石化的刘根。
“拿去,倒进桶里。”
“小心点,别洒了,这玩意儿腐蚀性很强。”
刘根机械地伸出双手,接住那个温热的漏斗,入手沉重无比,压得他一个踉跄,差点脱手。
他低头看着掌心这颗浓缩了一条血河精华的“宝石”,又抬头看了看老板,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给我了?
还让我……倒进桶里?
此时,巷子外,失去了血河支撑的血河大将军,只剩下一团黯淡的魂体,包裹着一颗拳头大小、还在不甘跳动着的血色晶石。
那便是他的核心,“血珀原石”。
“我……不甘心……”他发出虚弱的嘶吼。
姜白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账房先生吩咐道:“账房,去把那块‘原石’取回来。”
“遵命,主上。”
账房先生躬身一礼,随后拨动了一下算盘。
“啪!”
一声脆响。
一道无形的“规矩”弹出。
血河大将军的核心,那块“血珀”,瞬间从他的魂体中被强行剥离,凭空出现在账房先生的纸手上。
“啊——”
失去了核心的大将军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最后一丝意识也随之消散,化作一缕青烟。
一位灭城级的妖物,就此陨落。
没有仪式,没有封印,甚至没有多余的关注。
就像是从一块矿石里,剔除掉了无用的岩层。
账房先生托着那块还在跳动的血珀,恭敬地递到姜白面前。
姜白接过来,拿到眼前端详。
“嗯,杂质比预想的要多,内部还有裂纹,灵性也流失了不少。”
他用指甲在上面刮了刮,刮下一些黑色的粉末。
“品相只能算中下,也罢,将就着用吧。”
他随手将这块被评定为“中下品”的血珀揣进兜里,那动作,像是在揣一块路边捡来的普通石头。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头,看着还抱着“红宝石漏斗”发呆的刘根,皱眉道:
“还愣着干什么?”
“桶,还没刷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