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柳晴推开门的那一刻凝固了。
她手中还提着温热的保温桶,脸上那份关切和担忧,在看清卧室里景象的瞬间,碎裂成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迅速冻结为一种刺骨的冰凉和死寂。
她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缓缓扫过惊慌失措、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脸色煞白的朱红,最后定格在路远那张写满懊悔、自责和苍白的脸上。
没有尖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明显的愤怒。
柳晴只是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看了他们几秒钟,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让人心寒。
她轻轻地将保温桶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
“柳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路远猛地从床上坐起,胡乱的抓起一件衣服虚围在腰上,急切地想要下床。
朱红更是羞惭得无地自容,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解释?”
柳晴停下后退的脚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失望,
“解释你为什么会和招商局的下属,在你停职反省、发着高烧的清晨,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张床上?路书记,你觉得什么样的解释,能说得通?”
她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个保温桶,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烟,“这是晚餐,看来……现在不需要了。还有,那件衣服有点小?”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快步离开,“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那声门响,像最终的判决,重重砸在路远和朱红的心上。
路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那件鹅黄色的女士外套滑落在地!
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看到的就是事实,他伤害了柳晴,也玷污了朱红的清白。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几乎将他吞噬。
“对……对不起……路书记……我……我这就走……”
朱红哭着,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床穿衣服,却因为慌乱和羞耻而显得笨拙不堪。
“别动!”
路远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而疲惫,
“现在出去,如果被任何人看到,你就彻底毁了!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沉溺于情感纠葛的时候!柳晴的愤怒和失望他必须承受,但更重要的是,他必须稳住朱红,不能让她因为情绪失控而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更不能让这件事泄露出去,成为对手攻击他的又一枚炸弹!
他快速穿好衣服,看了一眼蜷缩在床上哭泣的朱红,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是沉声道,“锁好门,任何人来都不要开。等我处理完外面的事情。”
他走出卧室,反手带上门。
客厅里,那个孤零零放在鞋柜上的保温桶,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路远没有时间去品味这份痛苦。
他知道,柳晴的离开绝不意味着结束,而是更大风暴的开始。
他必须立刻联系她,至少……要试图减少这件事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
他拿出手机,拨打柳晴的电话。
一次,两次……无人接听。
第三次,直接被挂断。
第四次,提示已关机。
路远的心沉到了谷底。
柳晴这次是真的伤心透顶,拒绝任何沟通。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家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敲门声规律而有力,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路远心头一紧,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两名穿着黑色行政夹克、表情严肃陌生的男子。
“路远同志,我们是省委调查组的。根据安排,现在需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为首一人亮出证件,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调查组!竟然来清溪了?
而且在这个时候直接上门了!
速度如此之快!
赵省长那边显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他打开门。
“我是路远。请问需要我去哪里配合调查?”
“请跟我们来吧,地方到了就知道。”
调查组的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路远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心中对朱红的处境更加担忧,但他此刻自身难保,只能希望她足够冷静,听从他的安排。
他被带下楼,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迅速驶离。
县武警医院,特护病房。
金茹的状态稍微稳定了一些。
赵铁柱站在床边,低声通报着审讯的最新进展和路远被调查组突然带走的消息。
金茹的手微微一颤,勺子碰到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郑明书记知道了吗?”
她哑声问。
“已经第一时间报告了。郑书记只回了四个字,
‘知道了,等’。”
赵铁柱眉头紧锁,
“对方动作太快,而且时机抓得太准了!”
金茹沉默片刻,忽然道,
“铁柱,你信不信,昨晚那个直播陷阱,以及今天调查组上门,甚至……可能还包括某些‘意外’的巧合,”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
“都是计划好的?目的就是在路远心理最脆弱、局面最混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赵铁柱眼神一凛,
“您的意思是……”
“我们中间,或者我们身边,可能还有眼睛。”
金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丝寒意。
县委大院,县长办公室。
柳晴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路远和朱红那一幕,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她恨路远的失控和不忠,更恨自己那一刻失控的泪水和此刻入骨蚀心的痛。
理智告诉她,现在青溪局面危如累卵,她作为临时主持工作者,必须冷静。
但情感上,她感到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和麻木。
甚至对眼前的工作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倦和无力感。
办公室门被敲响,秘书送进来一份紧急文件。
“柳县长,这是审计组刚刚送来的补充问询清单,要求明早就提供。另外……外面有些关于路书记的……不好的传闻在流传……”
秘书小心翼翼地说道。
柳晴接过文件,手指微微颤抖。
她知道,风暴已经全面降临。
而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再去为那个伤透她心的人抵挡什么。
她看了一眼窗外已黑透了的天空,感觉前所未有的寒冷。
路远被带到了县委招待所一个被临时清空、显然经过准备的房间。
调查组的问询立刻开始,问题密集而尖锐,不仅涉及开发区决策、资金使用、干部任用等公务,很快就开始旁敲侧击他的“生活作风”、“八小时外的社交圈”以及“与特定女干部的关系”。
问询者的语气看似客观,但每个问题都预设了立场,充满了陷阱。
路远坐在椅子上,身体因发烧而隐隐发冷,但头脑却在高压下异常清醒。
他心中一片冰冷,不仅因为对方攻势的凶猛,更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方已经知道了!而且正在试图利用这一点!
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朱红?柳晴?
不可能。
那还会是谁?难道他的家……也被监控了?
一股真正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他知道,战斗,已经在这间小小的问询室里,无声地打响了。
最艰难的时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