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刹猛地抬起头,浅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望着查之恒,目光灼热,几乎要烧穿那层冰冷的表象,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属下……别无他求。”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吐出自己的愿望:
“只求殿下……赐属下一吻。”
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这个要求,远远超出了寻常赏赐的范畴,带着赤裸裸的情感诉求与僭越。
它轻浮,却又沉重无比。
查之恒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总是隐藏在阴影中、为他扫清一切障碍的利刃,此刻竟如此直白地索求着一个代表着亲密与认可的接触。
他想起了观星台月色下那若有若无的触碰,想起了他一次次无声的靠近与体贴。
这家伙……还真是懂得如何抓住时机,提出让他难以轻易拒绝的要求。
查之恒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幽刹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幽刹屏住了呼吸,浅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仰视着他的王,心脏如同擂鼓。
他在赌,赌殿下对他并非全无感觉,赌这份功劳足以换取一次逾越。
查之恒俯视着他,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冰冷面具下极力压抑的期待与不安。
良久,在幽刹几乎要以为希望落空时,查之恒缓缓弯下了腰。
一个轻柔的、一触即分的吻,落在了幽刹的额头上。
触感微凉,却带着一股强大而温和的精神力涟漪,如同烙印般,瞬间传遍幽刹的全身。
那不仅仅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确认。
幽刹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同被定格,所有的思维在那一刻彻底空白。
唯有额头上那残留的、带着殿下独特气息的微凉触感,和那涌入精神海的安抚力量,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他赌赢了。
查之恒直起身,看着依旧僵在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的幽刹,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下去吧。”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赏赐只是随手为之。
幽刹如梦初醒,深深地、几乎将头埋进地里的,行了一个大礼。
他站起身,动作因激动而略显僵硬,甚至不敢再看查之恒一眼,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迅速离去。
只是那离去的身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荡与狂喜。
查之恒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真相大白,恩怨已清。
斯塔尔家族……之前好像没有清算干净。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紫珀色的眼眸中,寒光再起。
斯塔尔家族经上次“摇篮”基地被查之恒以雷霆手段彻底湮灭,明面上的势力遭受重创,家族核心成员或死或囚,看似已然倾覆。
然而,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一个盘踞帝国高层多年的古老家族,其暗处的根系与残存的力量,依旧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蔓延,等待着死灰复燃的时机。
查之恒深知这一点,幽刹的调查也从未放松对斯塔尔残党的监控,只是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藏得极深,一时难以尽数挖出。
而与此同时,悬星的外围防御网络监测到一艘来自帝都、标识着某个古老贵族纹章的小型奢华星舰,正申请入境许可。
来访者登记的名字是——绛灵·蚕蛾。
他被侍从引至悦知府一间用于接待外客的侧厅。
此处陈设雅致,燃着清雅的竹香,与绛灵平日喜爱的浓艳风格截然不同。
他今日显然也刻意收敛了,穿着一身相对素净的月白长袍,只是衣摆袖口依旧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暗纹,行走间流光微闪。
他换掉了那身浓郁得令查之恒厌弃的香薰,周身只余一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冽草木气息,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
查之恒懒洋洋地靠在主位上,看着绛灵姿态优雅地行礼。
紫珀色的眼眸半阖,带着惯常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倒要看看,这只心思莫测的蛾,又在打什么算盘。
“暝王殿下日安。”绛灵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勾人的慵懒腔调,却比往日少了几分刻意的媚意,“多日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
“客套话就免了。”查之恒直接打断,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直说吧,何事劳你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悬星?”
绛灵桃花眼中眸光流转,并未因查之恒的冷淡而气馁,反而轻笑一声:“殿下还是这般快人快语。实不相瞒,绛灵此次前来,一是听闻前些时日,府上似乎颇为……热闹?”
他话锋含蓄,意有所指,显然听说了浮念和幽刹接连“告白”的风声,眼神在查之恒脸上细细扫过,试图捕捉一丝情绪变化。
查之恒面色不变,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本王的府邸,何时安静过?”他将问题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绛灵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继续道:“二是……近来帝都风向微妙,某些沉寂多年的暗流,似乎又有涌动之势。斯塔尔家族虽倒,但其昔日经营的关系网盘根错节,难免有些漏网之鱼,或不甘寂寞之徒,妄图借尸还魂。”
他这番话,像是在示好,又像是在试探查之恒对斯塔尔残党的态度和掌握情况。
查之恒嗤笑一声:“跳梁小丑,何足挂齿。若他们安分守己,本王或可容他们多苟延残喘几日。若是不知死活……”他未尽之语中的冷意,让侧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绛灵感受到那股寒意,心下一凛,知道查之恒对斯塔尔残党杀心未减。
他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玩味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与……落寞?
“殿下可知,我蚕蛾一脉,虽顶着古老贵族的名头,实则早已式微,空有华表,内里虚空。”他抬起眼,目光直直看向查之恒,那双梦幻的粉色渐变瞳孔中,此刻清晰映照着查之恒的身影。
“如今帝国暗潮汹涌,旧秩序摇摇欲坠,似我这等无根浮萍,若不想随波逐流,最终被碾碎成泥,唯有……寻一株足以遮风避雨的参天巨木。”
查之恒挑眉,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所以?”
绛灵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在查之恒略带讶异的目光中,缓缓地、郑重地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与他平日那副风流不羁、长袖善舞的形象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