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把沈华和地藏从困境里拉出来的时候，
五哥就更偏袒沈华一些，倒不是因为别的，就冲他那份懂得感恩、不张扬的态度。
所以当沈华吞吞吐吐说有事要讲，又犹豫五哥愿不愿意听时，五哥只当是太久没见面，
彼此生分了些。
他心想，要是真有难处，一句话的事，他肯定帮。
他信得过沈华，知道他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仗势压人的人。
沈华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踏实了。
既然五哥还肯这样待他，那自己先前的举动，
想必也不会被责怪得太重。
说实话，他最怕的就是五哥觉得他越界，擅自插手人家的私事。
他也清楚，以五哥的能力，就算没人帮忙，最终也能摆平地藏。
可他就是不想让五哥一个人扛，不想看他为这些事操心费神。
“事情是这样的……我没事先跟你商量，就把勺子他们接到我那边去了。
五哥，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沈华终于把话说出口，眼睛紧盯着五哥的脸色。
要是五哥真动了怒，他马上就把人送回去。
毕竟这是五哥自家的事，若他真在意这个过程，沈华宁愿退一步，尊重他的选择。
可没想到，五哥听完，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沈华竟能想得这么周全，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事情处理妥当。
自从退出那个圈子，五哥手上能用的路子早就断得七七八八。
这次就算他想救家人，也不得不亲自涉险，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而沈华见了他一面，什么都没说，却默默把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
这份心意，怎能不让人心头一热？要知道，如今五哥心里最放不下的，正是那几个至亲之人。
沈华只和五哥短暂碰面，便摸清了对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这份洞察力，足以证明他不仅胆识过人，心思也极为缜密，更难得的是讲情义、懂分寸。
这样的一个人，五哥怎么可能不喜欢？
“兄弟啊，你总让我这个当哥哥的说不出话来。
我最亲近的人也就是你嫂子了，如今我能来找你，全是因为信得过你。”
“要不是地藏把我逼到绝路，拿家里人做文章，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再沾这摊子烂事了。”
……
“当年我决定洗手不干，退出江湖，图的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地藏这个人，真是无耻至极！他若真有事找我，大可以私下谈，何必扯上我的家人？把亲人牵扯进来，这就是不讲道义！”
“我本来是打算提醒你小心地藏，自己慢慢想办法救出你嫂子。
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已经把她接走了。”
说到这儿，五哥终于敞开了心扉，将他和地藏之间那些纠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华。
地藏是怎么把他约出去的，又是如何用家人作要挟，逼他为自己办事。
但在五哥心里，家人始终排在第一位。
正因如此，当年他才会毅然决然选择金盆洗手。
既然当年下了那样的决心，自然不会再涉足纷争，只想守住那份平静，护住身边的亲人。
沈华一直敬重五哥，打心底里想把他接到身边养老，享几天清福。
可哪怕动用了所有关系与手段，多年来却始终找不到五哥的踪影。
毕竟五哥也不是普通人，真要躲起来，谁也别想轻易找着。
这些年，沈华从未放弃寻找，哪怕一丝线索都不放过，可结果却是音讯全无。
所以现在他特别纳闷：地藏明明不是什么可靠之人，怎么反倒能这么快就找到五哥？而且看那架势，似乎并不打算让五哥过安生日子，反倒像是想利用他做什么事。
更让沈华想不通的是——既然找到了五哥，为什么不趁机把他安置好，让他安度晚年？只要有五哥坐镇，地藏的生意只会蒸蒸日上。
可从目前的情况看，地藏更像是在胁迫五哥为己所用。
这一点，沈华实在看不明白。
自己苦苦寻觅多年毫无头绪，地藏却轻而易举见到了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他忍不住问出了口。
……
“五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
这些年来，我动用了我能想到的所有门路找你，你也知道我的能力不算差。”
“可我一直没能见你一面。
地藏究竟是怎么联系上你的？难道……你是更愿意跟他相处，不愿意见我了？”
……
不过沈华有这想法也不奇怪。
回想当年，五哥对地藏的态度，确实比对他温和太多。
那时候他们还在一道做事，五哥对地藏总是格外宽容，说话也客气。
反观对自己，却严厉得近乎苛刻。
沈华只要稍有差池，轻则训斥，重则动手，搞得他小时候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每次跟五哥共事，都像绷着一根弦，生怕哪里没做好招来一顿责骂。
所以他做事一向力求完美，生怕有一点疏漏。
即便如此，五哥仍常挑毛病，说得他下不来台。
可换成地藏，就算犯了错，五哥顶多说几句，很少动怒。
很多时候，沈华看着都羡慕——同样的错，换他来背，怕是要挨顿狠的。
好在那段日子过去了，如今再回头看，沈华虽感激五哥的栽培，却也清楚：五哥待他严，是因为期望高；而对地藏宽，或许只是表面情分罢了。
地藏和沈华都是五哥带回来的人，可五哥对他们俩的态度截然不同。
早些年，沈华就隐隐觉得，五哥对地藏恐怕是有特别感情的。
要不喜欢地藏吧，干嘛费心把他捡回来？或许只是想给地藏找个同龄的伴儿。
毕竟那时候地藏一个人住在五哥家里，日子久了难免寂寞，带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回来作陪，也算说得通。
可这么多年过去，沈华始终没参透五哥当初那番安排背后的深意。
所以当他发现地藏竟能轻易联系上五哥时，心里头不由泛起一阵酸涩，像是被人悄悄分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重视。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而五哥，直到现在也没正面解释过，为何对待他们二人竟如此悬殊。
但事到如今，若再不开口，五哥清楚，沈华这口气怕是要记一辈子，哪怕进了棺材也不会消。
“地藏从小就是个面热心冷的性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初我刚把他带回家里，只让他吃得饱穿得暖，没给多余的东西。
可他背地里却跟那些狐朋狗友讲，说我虚情假意，明明有能力让他过好日子，偏要让他凑合活着。”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这种人不能太宠，一旦给多了好处，将来反咬一口都不稀奇。”
“可你不一样。
你是实诚人，心里有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我对你们两个，并没有偏心——你第一天进门，我也只给了粗茶淡饭，没让你享什么福。”
“可你从不抱怨，走到哪儿都说我救了你一命，给了我活路。
正因为你这份懂得感恩的心，我才一直对你格外严厉。
也正因这份严厉，你才有今天这番成就。”
在沈华心里，五哥既是长辈，也是师父。
若说五哥今日这一番话他还听不懂，那这些年江湖风浪算是白闯了。
此刻他终于彻悟——原来五哥当年对他苛刻，并非冷漠无情，而是逼他学会在乱世中立足的本事。
若没有那段时间近乎残酷的磨砺，沈华早就在过去的腥风血雨里被淘汰出局。
如今港岛各社团规矩森严，条框重重，对底下人多少有了约束。
可回想从前，哪有什么规矩可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今天还能喝酒吹牛，明天说不定就横尸街头。
沈华一路走来如履薄冰，在守住自己利益的同时，步步为营，将势力一点点撑起来，已是极为不易。
因此当五哥把这些话说出口，沈华顿觉心头迷雾散尽。
原来这些年他对地藏吃的那些醋，全都是多余的。
五哥虽没明说是否一直与地藏保持联络，但话里的意思，沈华听得真切：地藏在五哥心中，远不如他自己重要。
否则，刚才见面时，五哥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他家人被地藏威胁的事？又为何不求他出手相救？
偏偏是等沈华主动把人安全接来之后，五哥才肯坦白一切。
倘若沈华当时袖手旁观，五哥宁可自己拼死解决，也不会向他透露半个字。
沈华知道，五哥不是无能，而是不愿再卷入纷争。
真要出山，五哥随时都能重掌局面，一句话就能让整个社团低头称兄道弟。
那是实力，更是威望。
“可五哥，”沈华低声问道，“既然地藏能找到您，我也动用了不少人脉手段……怎么我就一直寻不到您的踪影？”
沈华心里清楚，自己一直试图在暗处联系地藏，并非毫无目的。
他随即向对方提出了心底的疑问——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寻找五哥的踪迹。
如今自己站稳了脚跟，手头也有了资源和势力，他打心底想趁着这机会好好帮衬五哥一把。
让他不再困守太平场那种地方，过上安稳日子，免得总被人欺负、压一头。
倘若五哥背后有组织撑腰，
不论遇到什么风浪，至少能自保全身而退；可要是始终只是个普通人，迟早会被人盯上、拿捏住，甚至无声无息就遭了殃。
因此，尽管他知道五哥有意远离江湖是非，不愿再插手社团事务，但他也不希望五哥为此吃尽苦头。
更何况现在他自己有能力了，当年五哥的恩情，他也该还上了。
可自从牵扯到地藏这件事后，沈华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地藏在这其中必然扮演了关键角色。
自己费尽心思都找不到的人，为何偏偏被地藏寻到了？这其中透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