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博把我们送到起凤桥外的停车场,当作最后离别。
“以后也别聚了,”张荣博瞅了瞅古镇外鸦色的风景,说:“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的小女孩了,可能,我的出现才是多余的吧。”
我不动声色,内心大表赞同。
魏语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对着车子一摁:“话不能这么说,相聚既是偶然,偶然既是必然。至少,得有人从你身上学到什么。”说完,她侧目颇有深意的瞧我一眼。
我故作没懂的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先一步坐进去。
车门还没拉上,一只男人的手抵住边框。张荣博笑容满面的站在副驾驶车外,脖子上挂着相机,微微探颈,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我一脸嫌弃,奈何这个时候撕脸不太合适,毕竟是魏语的学长。人情世故就是这样,就算讨厌对方,明面上也得虚情假意的和和气气。
不过我心里已经没那么不适,至少从结果来看,我赢了。魏语对我在乎多一点,完全胜利!
张荣博露出一副gay的笑,“我不了解你,也许你这人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我没找到。”
我强颜一笑,“我陪你一起找。”
“哈哈,”张荣博又笑了笑,随即张开双臂,他的上半身像坍倒的泡沫板一样朝我倾来,“抱一个。”
我后缩,抗拒的把手挡在身前:“喂喂!我不喜龙阳之好!”
他不顾我的叫喊,自行其是的将我抱入怀里,双手贴着我的后背,下巴款恰的垫在我的肩上,相机坚硬的外壳硌的我胸口疼,不过这阻断了我们更近一步的接触。
我浑身不自在。
这小子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双·性.恋?
如此近距离,张荣博嘴巴凑到我耳边,很小的声音,唇齿摩擦而出的低沉,尖锐的像是某种警告:“既然你拿起来了,就得牢牢抓住。如果有一天你放下来,或者失去了,你会体验地狱的痛苦。假如你没有这个能力,还请你及早松手。”
好家伙,用最亲密的行为向我传递最威胁的信息。果然是斯文败类!
我心里暗骂一句,然后小声回应道:“你得不得,就搁这耍嘴皮子,你也不见得有多大能力。”
和魏语一阵攀谈交心后,我底气比以往更充足,况且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威胁到我头上,我怎么能不“回敬”。
耳边传来嗤笑的鼻音,张荣博拍了拍我的背,松开我,又摆出温馨大哥哥的姿态,笑着拍了拍我的肩,“我还有东西送给你。”
“送我?”我不解所以,我和他又不熟,有什么好送的?
张荣博从他的挎肩包里搜索片刻,翻出一个透明自封袋,里面是一张照片的背面。
他盯着照片,皱眉沉思一会儿,而后发出嘲笑,伸手递到我面前。“给你拍的,之前魏语出去找你,我一个人也没闲着,去这里的摄影店把照片洗出来了。”
我第一想到的是那张令我难堪的“家庭合照”,所以干瞪眼,就是不接。
此时,魏语从主驾驶的门进来,坐到主驾驶座上,迫不及待的凑到我身后,静止的脸绕到我侧脸,差一点碰擦。
“什么照片呀,我看看。”魏语一手抓过,从我后背离开。坐在她自己的主驾驶座位,打开口袋,取出一看。
半秒过去,魏语腮帮子鼓起来,咯咯直笑。
这一下,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
“有什么好笑的?”我不爽的转头看去。
魏语笑,露出一排洁白的上牙,把照片翻个面。双手分别捏住照片的两只角,摇摆旋转着递进式送到我的眼前,口里娇嘻的嘤咛:“喏~”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什么“家庭合照”,照片里只有我和魏语两个人。画面中,魏语用筷子夹着一块鸡爪,咄咄逼人的往我这里塞,我则像待宰羔羊一样,无用挣扎。
张荣博扶了扶眼睛,“这是我给你们拍的,自我感情挺好,拍的很自然,时机抓的很准。”
“还有两张呢?”我问道,其实不太想知道,另外两张是我最不喜欢的。
“我翻出来看了很多次,觉得不太完美,我这个人要求很高,不是非常棒的作品就删了。”张荣博说罢,又扶一下眼镜,笑了笑:“骗你,还没删,现在删给你们看,不然还以为我私藏了。”
说完,他当着我们面抬起相机,点击删除键。魏语和他的合照、我们仨的合照,一键删除。
人心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张荣博一定是喜欢魏语的,但是他表现的很坦然,删照片都跟喝茶一样,悠然自得。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作为学长也没有与魏语做特别的告别话。对我们一视同仁,好像我们在他面前都是小朋友。
时至今日,我也不能判断他对魏语究竟是真正的爱,还是附在关心这一表面的,一种喜欢。
反正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
照片删了,人也该散了。
张荣博说他想在恩阳古镇过夜,说想拍一张古镇日出的照片。
我们简单进行最后的寒暄,他离开。走了几米远,回过头向我们挥手,大喊:“你要照顾好ta!”
没说谁照顾好谁,似乎不用说。
我合乎情理的挥了挥手,挥的很没诚意。我自始至终对这个人都没什么好感,现在也一样。
张荣博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像一团黑线融入一片黑夜。
我突然恍惚的遥望桥上,那空荡荡的木板,莫名不是滋味。
我想起张荣博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忍不住反复咀嚼话中之意。
拿起来就要不放手,假如我不能确定我能一直牢牢抓在手心,不如及时松开……
假如幸运眷顾我,让我和魏语在一起,我们能一直一直延续吗?
我陷入苦思,然而进行到这一步,我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我祈祷,祈祷魏语是一只蝴蝶,亭立我手心,永不离去。千万不要是流沙,抓不住、握不紧。
之后我又觉得自己过度思考,我和魏语当时并没有在一起。想那么多,就像第一次遇到心动的姑娘,对方名字还不知道,孩子名字都起好了。
走一步是一步。
孰不知,多年以后的我,回忆起那句话。我觉得这不仅是个警告,更像是——
一种诅咒。
……
……
“现在,我们去哪?”魏语关上车门,娴熟的系上安全带。
在古镇待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车上,舒适的座椅,清爽的冷气,迷人的夜色。
我有些发困,打个大哈欠,用哈欠的尾音回道:“你问我?去哪不都是你觉得嘛。”
“先随便开,”魏语抓住方向盘,目视挡风玻璃:“最好能找到澡堂子,洗个澡。”
“我们才洗过。”我打趣道,立刻发觉“我们”这个词放在这里容易引起遐想,但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魏语不悦的瞪我一眼,嚷道:“我们那叫洗澡吗?我们那是溺水了!……呸呸呸,你才溺水了,本姑娘是游泳达人,不可能溺水。”
我听到她自己说错又改口的惶然,心里好一阵温馨。感觉自己要是在路上和她拌嘴,眺望前方缩进、更新的公路夜景,就这样进入梦乡,可能比小时候看电视睡着还要惬意。
“喂,姜言。”魏语叫住我,一脸认真的说:“我的咖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