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两日太学休假，是以蔡邕回了家，让仆人拿出陛下赐予他的一瓶佳酿，小酌起来。
一个人对月小酌的他赏着月，感叹他本人、他女儿还有大汉的时来运转。
刘宏死亡前后那几年，大汉俨然乱象丛生，看不见一点希望了，谁也没想到，年幼的刘皓在做大汉皇帝这件事上，能干的如此漂亮。
也不求他把大汉治理的海晏河清，就冲着他能先后平定董卓和地方叛乱，给朝廷收回地方权力，让大汉朝廷的班底能继续维持，就已经足够了不起，完全对得起他“中兴”的年号。
更不要说他还能在不停收复地方权力的同时，一边大搞文化教育事业，一边给大汉底层大放血，重新给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上升通道，修订大汉陈旧的律例……
作为昙花一现之后的第二个大一统王朝，蔡邕和其他官员一样，深为大汉有如此景象而感到庆幸。
大汉的时来运转，也带动了蔡邕本人还有女儿的命运改变。
他就不说了，女儿蔡琰也算是长安城新传奇人物。
蔡邕之女，丧夫回家还能遇上皇帝，开启人生新事业。
在未央宫教导名为女史，但不止负责宫中藏书，在侍郎们不在时，皇帝的文书工作也由她负责，一些难以揣摩圣心的人，甚至还会求到蔡邕这里，想托他引荐蔡琰，得到点消息，搞得蔡琰回家都从不和蔡邕谈家事以外的事。
除此之外，她还管教着偌大未央宫的所有宫女，边管边教，引得皇帝来太学，也要时不时拉着蔡邕连连夸赞蔡邕女儿教养地好。
也就是他们年纪差在这儿，不然他俩的谣言早满天飞了。
蔡邕偶尔也会想想如果女儿年纪小点，他从清流大儒，太学博士，三公之一，一下变成外戚集团的后果，然后就会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
正想着，女儿蔡琰回家了，并且仆人们匆匆去门口接她，每个人手上都抱着大小不同的箱子。
还没醉的蔡邕看看这一堆东西，确定了是蔡琰带家回来，而不是蔡琰要从家拿出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惊失色的表情。
“父亲。”
蔡琰叫住蔡邕。
自从蔡琰成了未央宫第一女老师，她身上的威严也越发重了，她喊一声，蔡邕都不能当没听见。
“何事啊？”
蔡琰指着府里一堆多出来的新东西，道：“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我们父女二人的‘工作福利’，父亲今夜先熟悉一番，下月父亲大寿，我在府中设宴待客，父亲无事也可多出去走动走动。”
蔡邕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了，“陛下交待的任务？”
蔡琰抿唇微笑，并不多说，但是默认了蔡邕的猜测。
于是蔡邕放下酒杯，过来干正事：熟悉礼物。
仆人都已经按照蔡琰的吩咐在家中摆好，从客厅一直摆到了廊下。
蔡邕从最前头看起，蔡琰为他介绍。
“这两盒，是上好的瓷器茶具，这两盒，是琉璃的。”
青瓷颜色温润，如雨后烟雾笼罩碧空；白瓷洁白细腻，干净如晴空初雪；琉璃则是一盒透明光滑，一盒微厚如精细雕琢打磨的水晶。
也不知道他们陛下如何定的形制，四盒茶具，都是一个壶，一个大杯，七只小杯。
壶有方有圆，每盒杯子形状都有微妙的区别，但每一盒，都是当之无愧的宝贝。
蔡邕被皇帝这大手笔给震撼到了，抬头看向女儿：“这都是陛下赐予的？”
他们太学也有一套瓷器，是陛下前两年给他们三公的定制款，平时大家都在太学一起用，三人甚至都商量好了，以后老了，各自拿各自的茶杯回家，至于壶，大家轮流拿着用。
蔡琰含笑点头：“自然。等事情结束，父亲有喜欢的，自己选着用，就是别太大方地送人。”
“御赐的珍宝，怎可拿来送人！”蔡邕义正言辞道，然后飞快指着青瓷道：“这套为父要了，白瓷和琉璃都是你的。”
蔡琰同意了，带着蔡邕继续往后看。
后面的东西也都是流光溢彩的琉璃和光泽温润的瓷器，不是碗垫就是花瓶，等到这些东西看过之后，就是一瓶一瓶的酒。
酒瓶不大，一小瓶也就能在小酒杯里倒个七八杯的样子。
蔡邕瞪大眼睛，看着这些标着“桃花酿”、“蜜桃酒”、“桑葚液”这些十来种不同口味的酒，眼睛都看红了。
不是他馋酒，实在是陛下的酒太好喝了，尤其是在小甜水都稀缺的东汉，色泽清透，味道好喝的酒，那就是绝对的珍品！
他兢兢业业在太学干活，陛下给他们三公发福利，也都只是在年节发放一瓶酒，和尚书台那些皇帝近臣一个待遇。
好嘛，现在光是有口味的酒，就十多瓶，粮食酿的黄酒更是给了好几大坛子。
老父亲的眼神看向蔡琰，但是并不开口说话。
蔡琰觉得好笑，指着这些酒，道：“黄酒，父亲可以私留下两坛，那些口味酒，您只能挑两瓶。”
这都是陛下的农学团队这些年种植瓜果太多，品质不达标的品种，陛下就干脆全都拿来酿酒。
未央宫和秦王宫这些玩意儿都太多了，只是为了奇货可居，皇帝就屯着，偶尔赏赐点传统口味的酒给看重的重臣，对有酒瘾的臣子，那更是用酒好好吊着。
蔡邕义正言辞：“你父亲我又岂是因私废公之人！”
于是蔡邕高高兴兴去给自己选酒了。
一个月后，三公之一，太学博士之首的蔡邕在府中过寿辰，广发邀请帖，数不清的官员、亲戚、还有太学学生们来了蔡府。
蔡府早已打扫的干净如新，大家依照各自身份，在蔡琰的安排下去到自己的席位。
本次寿宴，也为了三公祝寿，特意还借调了一部分宫女过来，让众人都看见了蔡邕有多受皇帝看重。
说来也是，比起杨彪和卢植，蔡邕算是大儒里头，难得和先帝刘宏关系好的那一个来了，现在又受今上看重，两代帝王的恩泽，儿子不争气居然还有女儿顶上，实在幸运的不像样。
外人不知道的事，宫女过来，压根不是皇帝看重蔡邕，而是皇帝为了让蔡琰搞好宣传，她要什么资源都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蔡琰从未央宫中借调点宫女来，一来填补府中人手不够的空缺，二来让未央宫里的皇帝隐形背书，三来用这个场合锻炼自己的学生们。
就这样，穿着绿衣的宫女们各自负责不同的任务，在蔡府里穿梭。
蔡邕作为寿宴主人，得和学生交际，和官员交际，和各种有关系的亲戚交际，蔡琰更忙，作为蔡邕的女儿，未央宫女官，寿宴的筹办者，她得看顾全场，还得和官员叔伯们交际，女眷们也需要她去应酬。
好在她还有个帮手吴祝，身份是吴景之女，皇帝表姐的她，被蔡琰介绍给女眷们，以弟子的名义，代替蔡琰来进行一部分招待礼仪。
本次来寿宴的宾客们也算是开了眼了，往常也没觉得蔡家这样的清流儒门是什么富贵之家，但是这次寿宴上，摆出来的，都是一水的漂亮瓷器，还有琉璃制品。
漂亮的花瓶搭配漂亮的插花，府邸之内悬挂的圣贤章句和大儒们的墨宝，并不过分喧闹的寿宴，也到了该热闹起来的时候了。
蔡琰起身，以孩子的身份为父亲祝寿，然后赋诗一首，以表祝贺。
蔡邕也知道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所以表现的格外高兴，高兴到让杨彪和卢植频频看他。
杨彪察觉到了什么，主动提议让太学学生们也出来为蔡邕写诗祝寿。
蔡琰心想，难怪陛下一直看重杨修呢，瞧瞧，儿子能得皇帝圣心到这个程度，果然是做爹的言传身教。
这么想着，她也笑着站出来，提议太学老师们都在，不如大家一起投票选诗，得票多者，可得陛下御赐的佳酿。
透明琉璃瓶盛装的美酒一排排摆放好，展现在宾客们面前，一个宫女一瓶瓶给大家介绍。
有大家熟悉的黄酒、米酒，葡萄酒，还有闻所未闻的各种不同新口味。
半点都不浑浊的透明酒液有着各自不同的颜色，吸引着全场目光。
这会儿是连卢植看蔡邕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蔡邕，你干了什么，让咱们陛下对你这么大方？
爱酒人士和想出名的人都忍不住了，寿宴的气氛骤然升高。第一轮贺寿诗票选出结果后，一位太学生起身拜谢，上前来，挑走了一瓶粉色的桃花酿。
气氛都到这里了，后面再把这游戏续上几轮，让女宾客也加入进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一瓶又一瓶颜色漂亮又清澈的美酒被胜利者拿走，一篇又一篇传世好诗出现，而被祝寿的当事人蔡邕老脸笑的都肌肉硬化了，心里不停为越来越少的酒而感到悲伤。
酒，一种口味只有一瓶的酒，越来越少了。
蔡府的氛围越来越热，把气氛推向高潮的，是代天子赠礼的诸葛亮。
“陛下闻《月令章句》有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今观蔡公两朝辅弼，恰似四时有序，德润千秋。特命少府仿太学钟楼，造此‘蔡公千秋钟’。”
说着，诸葛亮解开红色绸布，让流光溢彩的千秋座钟展现在众人面前。
形似缩小楼阁的座钟，有着木饰外壳，金银表盘，还有光滑到快看不见的琉璃面饰。
“鎏金錾刻，取《周髀》浑天仪之象；北斗缀玉，应《灵宪》璇玑所建之文；齿轮如卦，暗合蔡公所校《熹平石经》六十四爻……
器宇轩昂的少年人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展现了他不输杨修的口才与控场能力。
杨彪感叹，多么年少聪明，又有儒家君子风范的好孩子啊，为什么陛下不把杨修往这方面来培养呢？
诸葛亮掐着时间来的，此时正好到了整点，千秋钟钟摆声连响十二声。
诸葛亮静待钟声响完，笑道：“陛下尝言：蔡公之忠，当与金石同寿。此钟机括百年不损，恰似蔡公丹心永铸汉室！”
天子亲自派近臣送来的寿礼，蔡邕自然要下榻亲迎。
他就是太学的博士，每天不知要看多少回太学的钟楼。准点报时的钟楼的确对他们的教学计划太有帮助了，每天的时辰安排都可以不浪费。
未曾想过，那样大的钟楼，还能做成如此小的一个千秋钟。
看着上头镌刻的“蔡公千秋钟”几个大字，耳边再回荡着诸葛亮代天子所言的祝寿词，蔡邕的心情从未如此高亢过。
他起身下堂，伏地而拜，肃然道：“今陛下授臣此钟，实欲令老臣?以残烛之明，察晷刻之移?。惟愿效?秉烛夜游?之勤，助我大汉圣朝?之业。”
酒什么的可以都现在放在一边，这个千秋钟，他一定会好好收藏，小心保管的，陛下！
送了钟，诸葛亮又代替皇帝，向蔡邕敬了一杯酒，看到人群中的目光欣慰看他的哥哥诸葛瑾，目不斜视地走出蔡府，把里头的热闹都扔在一边。
等上了马车，他才骤然松懈下来，看向马车里坐姿笔挺的皇帝，好奇道：“陛下都来了，为何不亲自进去呢？”
小白叹气：“没办法，咱们大汉的臣子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实在不能让他们发现朕很好说话啊。”
蔡邕对大汉不是什么再造之功，也没有什么三朝元老的身份，亲自为臣子祝寿这种恩典，小白准备等到杜畿五六十了再去给他过。
“你既然进去看过了，朝臣和士族来为蔡公祝寿的都有多少，记好，明日去和蔡女史对账，名单列一份出来。还有长安东市的铺子，也可以开张了，招商的事，你去找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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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蔡邕过个生日有如此排场，本地阿飘们各个眼红的很。
刘宏捶胸顿足：那么多的酒，我都没喝过，还有那个千秋钟，天下独一份的东西，这么多的好东西，蔡邕这家伙何德何能，生日能被小白挑出来做脸啊！
刘邦也咬牙切齿：这到底还是不是姓刘的子孙，那么多的好东西，不能先来一份拿去太庙给祖宗吗？别的东西没有，酒不能贡上一杯吗？
刘彻也是满脸的渴望：这么多他闻所未闻口味的美酒，还有不同颜色和样式的琉璃杯，不同品质的瓷杯，以及那个巧夺天工的千秋钟……
这刘皓要是他儿子，给他过个这样的寿，亲娘是个美人他都能把太子之位给他！
刘弗陵、刘据：……这话您说合适吗，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