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瘴泽深处,腐骨瘴依旧浓郁,但营地内的呻吟声已稀疏许多。哑医婆婆以陈平带回的部分药材,配合其神乎其技的蛊医之术,成功遏制了疫情的蔓延,救回了大批濒死之人。营地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对婆婆深深的感激。
陈平三人返回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阿箐欢呼一声,跑向婆婆帮忙。道四无声地隐入阴影警戒。陈平则静静立于一旁,看着婆婆以那干枯却稳定的双手,操控着晶莹的蛊虫,为最后几名重症者祛毒疗伤。
待得忙完,婆婆才直起身,疲惫地揉了揉腰,对陈平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入草棚。
棚内油灯如豆。陈平将盛放药材的储物袋放在简陋的药架上。婆婆逐一检查,干枯的手指抚过“腐髓草”、“幽冥血兰”、“千劫雷击木”…尤其是那株“九幽还魂花”时,她的手指微微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怀念,似痛苦,又似决绝。
她抬起头,深深看了陈平一眼,在纸上缓缓写道:“皆为上品,难得。你…受伤了?”她敏锐地察觉到陈平气息有异。
“无妨,些许小伤,遇见了幽冥教的几只苍蝇。”陈平语气平淡。
婆婆眼中寒光一闪,笔锋凝重:“他们果然还在…阴魂不散。”她沉默片刻,似在权衡,最终写道:“你既守信,老身亦不食言。蛊医之术,可传你。但此法凶险,需以自身精血神魂饲蛊,与蛊共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虽有混沌道基,亦需慎之又慎。”
“晚辈明白。”陈平肃然点头。
“好。闭目守神,放开识海防御,不可有丝毫抗拒。”婆婆写完,伸出右手食指,其指尖一点幽光闪烁,一只微小如尘、通体剔透、形如冰蚕的奇异蛊虫缓缓浮现,散发出柔和却直透灵魂的波动。
本命心蛊!陈平心中一凛,依言闭目,彻底放开神识。
那冰蚕蛊虫轻轻落在陈平眉心,无声无息地融入其中。刹那间,海量庞杂、玄奥、却又带着蛮荒诡异气息的信息流,如同决堤江河般涌入陈平的识海!
那不是简单的文字或图像,而是蕴含了无数代蛊医对生命、死亡、毒素、灵魂的感悟与驾驭之法!如何以特定频率神魂波动沟通蛊虫、如何以精血培育本命蛊、如何引导蛊虫吞噬剧毒、修复损伤、甚至短暂操控生灵气血神魂…种种秘术,光怪陆离,匪夷所思,远超寻常丹道医理,更近乎一种与天地间微小生命缔结契约的古老巫道!
信息流中,更夹杂着无数惊心动魄的画面碎片:以身试万毒的痛苦与挣扎、以蛊续接断脉的精密操控、与强大蛊虫意识搏斗的凶险、以及…以蛊术救人、杀人的种种场景…
庞大的信息冲击着陈平的神魂,若非他神识经过千锤百炼,又有混沌道基包容万物,只怕瞬间就会意识混乱。他紧守灵台,混沌金丹缓缓旋转,将这股信息流不断梳理、吸收、消化。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蚕蛊虫才缓缓退出,回归婆婆指尖,光芒黯淡了许多,显然消耗巨大。婆婆脸色也更显苍白疲惫。
陈平睁开眼,眸中混沌气流转,无数蛊虫虚影生灭不定,已然初步掌握了蛊医核心传承。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婆婆郑重一揖:“多谢婆婆传道之恩!”
婆婆摆摆手,在纸上写道:“法已传你,能领悟多少,看你造化。现在,该你兑现第三个承诺了。”
陈平神色一正:“婆婆请讲。”
婆婆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悲怆,枯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笔锋几乎要戳破纸张:“老身要你…助我屠灭‘万蛊门’满门!鸡犬不留!”
万蛊门?!陈平瞳孔一缩。此门乃是南疆一个亦正亦邪的二流宗门,以驭使蛊虫闻名,门中亦有金丹后期修士坐镇,实力不弱。哑医婆婆竟与它有灭门之仇?
婆婆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笔锋颤抖地写下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原来,哑医婆婆本名“蓝芷”,乃南疆古老蛊医部落“灵蛊族”最后一位传人。其部落世代隐居,不与外界争,以蛊医之术救死扶伤,守护一方。她更是族中百年不遇的天才,被誉为最有可能重现上古“蛊神”荣光之人。
然而,数十年前,万蛊门门主“蛊毒真人”为夺取灵蛊族世代守护的一件秘宝——“蛊神之心”(据传是上古蛊神陨落后所化,蕴含无尽生机与蛊术本源),竟勾结幽冥教高手,突袭部落!全族上下数百口,包括她的父母、夫君、幼子,尽数被屠戮!她因在外采药,侥幸躲过一劫,返回时只见一片焦土废墟!
她本人也被幽冥教高手重创,毒哑了嗓子,毁了容貌,夺走了“蛊神之心”!
她侥幸逃入千瘴泽,凭借超凡的蛊医之术苟延残喘,心中只剩复仇二字!这些年来,她暗中培养阿箐,不断收集资源,提升实力,隐忍等待时机。万蛊门有幽冥教庇护,她势单力薄,始终无法报仇。直到陈平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希望。
“蛊神之心…如今就在万蛊门禁地,被蛊毒真人用以培育其本命‘万毒天蛊’!此蛊若成,必生灵涂炭!老身不要那秘宝,只要复仇!只要你助我屠灭万蛊门,老身这条残命,余生皆供你驱策,绝无二心!”婆婆写下最后一行字,老泪纵横,浑身散发着滔天恨意与决绝。
陈平沉默良久。灭人满门,有伤天和。但万蛊门行径,与幽冥教勾结,为夺宝灭人全族,亦是罪大恶极。哑医婆婆的仇恨,情有可原。
“幽冥教…又是幽冥教。”陈平眼中寒芒闪烁,“婆婆,此事我应下了。但需从长计议。万蛊门有幽冥教背景,实力不弱,强攻非智取。需寻其破绽,一击必杀。”
婆婆重重点头,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陈平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是先救治我那位朋友。待他伤势稳定,我便着手谋划万蛊门之事。在此期间,婆婆可先将所需复仇的详细情报,万蛊门地形、高手、阵法、弱点等,尽数告知于我。同时,全力助我掌握蛊医之术,尤其是…如何以蛊术救治道基与神魂之伤。”
“好!”婆婆毫不犹豫应下。
接下来的日子,陈平留在千瘴泽,一边跟随婆婆深入学习蛊医秘术,以其带来的大量珍稀药材练手,一边消化那庞大的传承信息。他以混沌真元模拟各种蛊虫特性,进步神速,很快便掌握了以“生机蛊”滋养经脉、以“噬魂蛊”稳定神魂、以“灵续蛊”接驳道基裂痕的核心法门。其混沌道基的包容性,使他施展蛊术时,反噬极弱,效果却更佳。
同时,婆婆也将万蛊门的详细情报,包括地形图、高手名单、护山大阵弱点、巡逻规律、甚至蛊毒真人的功法特性、本命蛊的弱点等,事无巨细,悉数告知,显然数十年来从未停止过侦查与谋划。
期间,陈平也通过苏雨薇,调动宗门与天机阁渠道,核实情报,并搜集更多关于万蛊门与幽冥教往来信息。
一月后,陈平蛊医之术小成,已能独立施展大部分救治秘法。他辞别婆婆,承诺短期内必回,带着道四与大量炼制好的蛊虫、药液,返回青元宗。
星枢殿密室。陈平将得以痊愈的赵乾带来。赵乾道基受损,金丹裂纹难以愈合,修为跌落,本是绝境。
陈平以混沌真元护住其心脉,随后小心翼翼引出一只温养的“灵续蛊”,打入其丹田。蛊虫附着于金丹裂纹处,缓缓吐纳特殊生机,融合陈平提供的珍贵药液,开始一丝丝地修复道基。过程缓慢,却效果显着!
同时,又以“安神蛊”稳定其神魂,辅以丹药。数月后,赵乾道基竟真的开始愈合,修为稳步恢复,重燃金丹之望!他对陈平感激涕零,忠诚度达到顶峰。
此举也让陈平彻底验证了蛊医之术的惊人价值。
救治赵乾期间,陈平也以蛊术配合自身修为,彻底清除了林瑶魂毒,助其恢复。
至此,陈平麾下核心战力尽复,宗门实力更胜往昔。
这一日,陈平召来苏雨薇、李风、赵乾、柳依依,以及道三(瞿墨)、道四(影蛛)。
“万蛊门之事,尔等已知晓。”陈平目光扫过众人,“此战,非为扩张,乃为复仇,亦为斩断幽冥教一臂。然敌有金丹后期坐镇,阵法森严,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他铺开万蛊门详细地图:“道四。”
“属下在!”
“命你率‘暗影卫’精锐,先行潜入万蛊门周边,依据婆婆情报,核实布防,寻找阵法巡逻间隙,埋设干扰阵盘(道三提供),并…在其水源与常用丹药中,下入‘无心散’。”陈平取出一瓶无色无味的粉末,乃是道四以蛊毒秘方改良的奇毒,能令人心神涣散,真元运转迟滞,却难以察觉。
“遵命!”道四眼中闪过嗜血光芒。
“李风、赵乾。”
“在!”
“整肃战堂,秘密演练合击阵法,准备随时出击。但需隐匿行踪,不可打草惊蛇。”
“柳依依。”
“在!”
“加速炼制‘清心破障丹’与‘辟毒护元符’,务必使所有参战人员对蛊毒有较强抗性。”
“苏雨薇。”
“在!”
“通过一切渠道,散播万蛊门与幽冥教勾结、炼制邪蛊、意图不轨的消息,尤其要‘不小心’让与万蛊门有宿怨的‘五毒教’知晓。同时,严密监控幽冥教动向,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道三。”
“属下在!”
“全力推演万蛊门护山大阵‘万蛊噬魂阵’的薄弱点与破解之法,尤其是其与地脉连接之处。我需要至少三种快速破阵或制造混乱的方案。”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一场针对万蛊门的复仇风暴,开始悄然酝酿。
众人领命而去,各司其职。
陈平独自走入静室,取出那枚得自星宫秘藏的黑色令牌“虚空引路符”。经过长时间以混沌真元温养探究,加之蛊医传承中一些关于上古巫蛊祭祀与空间沟通的残缺记忆启发,他对此物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此物…绝非简单的传送符…更像是一个信标,一个…接收器?”他喃喃自语,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神魂波动,以特定的古老韵律,注入令牌之中。
令牌上的“启”字,骤然亮起微光,不再是空间波动,而是散发出一种极其古老、苍茫、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意念波动!
与此同时,陈平识海中,《混元道经》总纲自行浮现,与那波动隐隐共鸣!
一段模糊残缺的信息碎片,突兀地涌入他的意识:
“…祭…坛…星…海…归…途…”
信息戛然而止,令牌光芒熄灭。
陈平却心中剧震,猛地睁开双眼!
“星海?归途?难道…这令牌指向的,并非此界某地,而是…天外星河?上古星宫真正的传承所在?亦或是…离开此界的路?!”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心中炸开!若真如此,此物的价值,将远超想象!
就在他心潮澎湃之际,静室门被敲响,苏雨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道主!天机阁紧急情报!幽冥教有异动!大批高手秘密集结,目标疑似…南荒!其动向,与万蛊门所在区域吻合!他们可能…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
陈平眼中寒光爆射!
幽冥教…反应好快!
计划,必须提前了!
风暴,骤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