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青狮精的心口。
他脸上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瞬间被浇得干干净净。
那张妖气凛然的脸，神情肉眼可见地僵硬、尴尬起来。
“这个……郡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孙悟空看得眼珠一转，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猪八戒。
“呆子，你说这妖怪占了人家国王的身子，会不会把那王后和妃子都给……”
他做了个“咔嚓”抹脖子的手势。
“猴哥你这就不懂了！”猪八戒压低了声音，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猥琐的精光，“那妖怪也是个公的，王后娘娘听说美若天仙……嘿嘿，这三年夫妻做下来，俺老猪寻思着，小狮子都能满地跑了！”
“你放屁！”
青狮精听不下去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冲着猪八戒就是一声怒吼。
他猛地转向李道兴，郑重拱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被侮辱的愤懑。
“郡王明鉴！”
“我虬首仙虽沦为妖身，却也曾是上清圣人门下听道之仙，自有道心操守！”
“这三年来，我与那王后不过是名义夫妻，同床异梦，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半分逾矩！”
“至于后宫三千妃嫔，我更是从未踏足她们宫苑半步！”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道兴的眉梢轻轻一挑，眼底的笑意，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哦？当真？”
“千真万确！”青狮精急了，生怕李道兴不信，“我虬首仙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教我万雷轰顶，形神俱灭！”
他这副急于自证清白的模样，倒不像是作伪。
李道兴终于点了点头。
“行了，本王信你。”
他当然信。
这青狮精，一来确实道心未泯，二来，他可是记得原着里，文殊为了防止意外，早就用秘法把他给阉了。
这种难言之隐，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
李道兴话锋陡然一转。
“你没碰，不代表别人会信。”
青狮精一愣：“什么意思？”
“你换位思考一下。”李道兴的指尖，开始在桌案上轻轻叩击，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青狮精的心上。
“等我们把真国王从井里捞出来，他回到王宫，发现自己的王后，被一个妖怪‘霸占’了三年……”
“就算你发誓你是清白的，他会信吗？”
“就算他信了，为了皇室颜面，为了堵住天下臣民的悠悠之口，他会如何处置那位王后？”
一连串的质问，让青狮精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想反驳，却又不能说出自己身体的隐秘，那比死还屈辱。
“这……”
“所以，我们的计划，得改一改。”
李道兴的指节停止了敲击，大殿内一片死寂。
“只让文殊丢脸，远远不够。”
“这出戏，我们要唱得更绝。”
“要让佛门，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青狮精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急切地问：“郡王有何妙计？”
“猴哥。”李道兴的目光转向孙悟空。
“明天你下井捞人，动静务必要大。”
“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你齐天大圣孙悟空，要在御花园的井里，打捞一件惊天动地的宝贝！”
孙悟空挠了挠毛脸，有些不解。
“这有何用？”
“用处大了。”李道兴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狡黠得像只狐狸。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那口井上时，你再当着万民的面，把真国王给捞上来。”
“届时，人证在此，龙王作证，这假国王的案子，就是铁案，谁也翻不了！”
“可这……这不又绕回去了吗？”猪八戒忍不住插嘴，“直接帮真国王复位，那咱们还图个啥？”
“不一样。”
李道兴摇了摇头，目光重新锁定青狮精。
“因为，在猴哥捞人之前，你，要做一件事。”
“你要主动交出王后手中的凤印，归还她执掌后宫的大权。”
“并且，你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就说，你三年前落水为妖邪所侵，幸得井龙王相救，但魂魄受损，龙体欠安，一直无心国事，更无力临幸后宫。”
“这三年来，全靠王后贤良淑德，为你分忧，代掌凤印，稳定后宫，功在社稷。”
“因此，你要册封她为‘护国圣母’，享万民香火供奉。”
“同时，你宣布，大病难愈，不堪国事，将退位让贤，把王位禅让给太子！”
“啊？！”
这一下，不止青狮精，连孙悟空都惊得跳了起来。
“为……为何要如此？”
青狮精急道：“我若是退位了，还怎么配合郡王，跟文殊那秃驴演对手戏？”
“谁说你退位了，就不能演了？”
李道兴反问。
“你想，你主动禅让王位，在天下人眼中，这是何等高风亮节？”
“你不仅是一个励精图治的明君，更是一个不贪恋权位的圣主！”
“而王后，因你的册封，地位超然，就算真国王回来，为了名声，也不敢轻易动她。”
“如此，既保全了王后，又将你自己的形象，彻底洗白，立于不败之地！”
“等到猴哥把真国王捞上来，你猜，百姓和朝臣，会怎么想？”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瞬间想通了关节！
“他们会觉得，那真国王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人家妖怪皇帝帮你治理了三年国家，现在还主动还政于你，你一回来，就要恩将仇报，抓人家顶功的！”
“没错！”
李道兴打了个响指。
“到那时，民心，就在你这边！”
“等太子带兵前来‘勤王’，你甚至不用出手，满朝文武，满城百姓，都会主动站出来，指责太子不孝，指责真国王不仁！”
“到那个时候，你再‘被迫’出手，‘平定’叛乱，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妙啊！妙啊！实在是妙绝！”
青狮精抚掌大赞，看向李道兴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看一个合作者。
这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只，一尊玩弄人心的魔主！
这一环扣一环，简直天衣无缝！
“等这一切布置妥当，文殊也该到了。”
李道兴的目光穿透大殿，仿佛看到了遥远西天，那张即将扭曲的脸。
他的声音，变得森然无比。
“他一来，看到的是什么？”
“是一个深受万民爱戴的‘禅位圣主’，一个被百姓唾弃的‘复位昏君’，还有一个意图宫变的‘不孝逆子’。”
“你让他，怎么收场？”
“他若当众揭穿你是妖怪，承认一切是他佛门安排，那佛门的脸，就将丢尽了，成为三界笑柄！”
“他若帮你，就是与整个乌鸡国的民意为敌，与人间正统为敌！”
“他若帮真国王，更是坐实了佛门干涉人间皇权的滔天大罪，玉帝都饶不了他！”
“从你下达那道旨意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死局！”
李道兴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他缓缓抬手，五指张开，再猛然握紧。
那姿态，仿佛已将这乌鸡国的国运，连同满天神佛的算计，一同攥入了掌心！
“等到他进退两难，焦头烂额之际，你再站出来。”
他转身，目光如炬，直视青狮精。
“当着他的面，对我，对人族，宣誓效忠。”
“告诉他，你要带着这天大的功劳，这满城的民心，投靠我大唐！”
“这，就是我们送给他，送给佛门的，最后一份大礼。”
“我要他文殊亲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果子，被我，连根拔起！”
轰！
青狮精只觉得神魂剧震，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文殊那张气到发紫、吐血三升的脸！
“郡王！”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狂热，“此计若成，我虬首仙，愿生生世世，为郡王座前先锋，永不背叛！”
“我不要奴仆，我要战友。”
李道兴亲手将他扶起。
“起来吧，好戏，要开场了。”
他转过头，看向孙悟空，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猴哥，明天捞人的时候，记得顺便去趟水晶宫。”
“看看那位井龙王，识不识抬举。”
“要是不识相……”
李道兴拍了拍腰间的天子剑，剑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你就问问他，他的龙头，比起当年被魏征梦中斩了的泾河龙王，够不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