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兴那句轻飘飘的“刮刮鳞”,便是围殴的军令。
“妖怪,哪里走!”
孙悟空一声爆喝,身形第一个暴起!
观音的神力加持如潮水般褪去,灵感大王瞬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他不再是能与齐天大圣鏖战的通天河神,而是一条法力稍强的金鱼精。
仅此而已。
“铛!”
金箍棒与铜锤的撞击声,不再是闷响,而是刺耳的哀鸣。
那柄曾卸去万钧之力的重锤,此刻不堪一击,脱手飞旋着砸进通天河,只溅起一朵微不足道的水花。
灵感大王虎口炸裂,整条臂膀的骨头都在颤抖,鱼脸上写满了崩塌的骇然。
“怎么会……我的力量……”
他话音未落,一道恶风已从肋下袭来!
“吃俺老猪一耙!”
猪八戒憋了一路的火气,此刻尽数倾泻于耙上,九齿钉耙的锋刃撕裂空气,结结实实地筑进了灵感大王的腰肋。
“噗嗤——!”
血光迸现。
先前坚不可摧的鱼鳞宝甲,此刻应声碎裂,耙齿深陷血肉,带出一大片翻卷的皮肉与鳞片。
灵感大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还没完呢!”
一道赤红的身影,神出鬼没地闪至灵感大王身后。
红孩儿手中的火尖枪,枪出如龙,直刺后心。
可在枪尖触及皮肉的前一刹,枪势陡然一变。
刺,化为横扫。
“砰!”
沉闷的击打声响起,枪杆重重抽在灵感大王的膝盖弯处。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灵感大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屈辱至极地跪倒在地。
不等他挣扎,一旁的敖烈也已出手。
他双手掐诀,遥遥指向那翻涌的通天河。
“水来!”
哗啦啦!
河水如有生命,化作两条粗壮的水蟒冲天而起,将刚刚试图爬起逃回河中的灵感大王死死缠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过程,配合无间。
转瞬之间,之前还高高在上的灵感大王,此刻狼狈地跪在地上,被水龙束缚,动弹不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饶命!上仙饶命啊!”
他彻底崩溃了,跪在泥地里,不顾一切地磕头求饶,眼泪鼻涕糊满了整张脸。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各位上仙看在菩萨的面上,饶了小的一命吧!”
“还敢提那娘们?”
孙悟空一听这话,眼中凶光更盛,抡起金箍棒,对准他的头颅就要砸下。
“猴子,别打死了。”
李道兴的声音悠悠传来。
“留着,还有大用。”
孙悟空这才硬生生收住力道,只用棒子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随即从耳中掏出一把毫毛,吹了口气。
金光闪过,化作一条坚韧的绳索,将这妖怪捆得如同一个粽子。
陈家庄的村民们,在程咬金麾下兵士的护卫下,终于敢壮着胆子围了上来。
当他们看清,那个往年主宰他们生死、让他们夜不能寐的“灵感大王”,此刻正像一条死狗般被捆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哀嚎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一股压抑了整整二十年的情绪,轰然引爆!
“妖怪……被打倒了!”
“我们得救了!得救了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哭喊声、欢呼声、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村庄。
陈澄和他的兄弟,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对着李道兴和程咬金的方向,拼命地磕头,额头砸在泥地里,发出“砰砰”的声响。
李道兴并未理会这些,他缓步走到灵感大王面前,俯瞰着这个瘫软的妖怪。
“本王问你,你盘踞此地多少年了?”
“回……回王爷……小妖记不清了……大概……大概四五百年了……”灵感大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童男童女的祭祀,从何时开始?”
“是……是二十年前……”
李道兴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陈家庄的百姓,内力到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乡亲们,此獠作恶多端,罪孽滔天,死不足惜。”
“但,就这么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用不解的目光望向他。
李道兴的目光扫过众人,扫过那些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却第一次燃起火焰的百姓。
“三天之后!”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天子剑,剑身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就在这陈家庄村口,本王将设立公堂,公开审理此獠之罪!”
“这二十年来,所有被他残害的家庭,皆可为原告,皆可为证人!”
“本王要让所有人看到,妖魔,并非不可战胜!神佛,也并非高不可攀!”
“我人族的公道,要由我们自己,亲手来讨!”
这番话,不是惊雷,却比惊雷更振聋发聩,在每个村民的心头炸响。
公审?
审判一个吃人的妖怪?
在他们的认知里,妖怪要么被更厉害的神仙收走,要么被大英雄打死,何曾听过,要用人的方式,去审判一个妖?
这带给他们的,不只是得救的狂喜,更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尊严”与“秩序”的震撼。
唐僧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他看着李道兴那挺拔如山的背影,看着那些村民眼中,麻木的死水被搅动,从震惊,到迷茫,最终化为一种狂热的火焰。
他忽然间,有些看不懂自己手中的禅杖,也听不懂自己念了半生的经文了。
李道兴的“道”,不是杀戮,不是超脱。
他是在这妖魔横行、神佛冷眼的世间,用剑与火,重新铸就属于“人”的秩序,属于“人”的法理!
这,比念一万遍经文,比渡化一百个恶鬼,更直接,更深刻,也更慈悲。
……
夜,深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公审的前一夜,李道兴坐在陈家大院的篝火旁,用一块柔软的绸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天子剑。
程咬金坐在一旁,大口灌着酒,汇报西征军的动向。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走到了篝火旁。
是唐僧。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僧袍,神情平静,一双眼眸却比西行路上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澈明亮。
他看着李道兴,沉默了许久,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李道兴微微躬身。
“王爷,明日公审,贫僧……可否旁听?”
李道兴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有赞许,也有了然。
他收起绸布,将擦拭得寒光凛凛的天子剑,横放在膝上,然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个空位。
“圣僧,请坐。”
顿了顿,他将剑尖,遥遥指向村口的方向。
那里,一座由兵士们连夜搭建的高大审判台,已然矗立在月光之下,威严,肃穆。
“你不是来旁听的。”
李道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你是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