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兴的笑声,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太极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突兀,且刺耳。
满朝文武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射而来,混杂着震惊、不解,以及一丝对这位中山王不合时宜之举的责备。
李世民也坐不住了,他从龙椅上探出半个身子,明黄的龙袍下,身躯紧绷。
“道兴,何故失仪?”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帝王的威严。
“那猴头,又给你递了什么鬼画符?”
“皇兄,有些东西,得亲眼看。”
李道兴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将那块乌漆嘛黑、带着炭灰味的布帛,呈了上去。
李世民接过。
目光一扫,饶是以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性,眼角也禁不住地跳了一下。
这猴子的字……当真是一言难尽。
然而,当他视线捕捉到布帛上那几个歪扭却力透纸背的关键词时——
万妖盟!
对抗佛门!
李世民脸上的那点无奈笑意,寸寸冰封。
那双俯瞰过万里江山、阅尽过尸山血海的龙目,此刻骤然收缩如芒!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一种无形的、沉重如山的气压,以龙椅为中心,轰然扩散!
李世民的呼吸变得粗重,攥着布帛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那薄薄的布料,此刻仿佛承载着大唐未来的国运。
他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第三遍!
“好!”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
“好一个万妖盟!!”
“砰!”
一声巨响,他一掌重重拍在龙案之上,震得笔墨跳动!
他非但没有半分忧虑,龙目之中反而燃起两簇金色的烈焰,那是被诸天神佛压抑了太久的野心,是属于人皇的滔天怒火!
“佛门欺我人族太久!”
“如今,连一群西牛贺洲的妖,都看不下去了!”
李世民霍然起身,在大殿内来回踱步,龙靴踏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朝臣的心脏上。
“一群乌合之众,却也是星星之火!”
“他们恨佛门,这便是我大唐,最坚实的盟友!”
他猛地停步,目光如炬,死死钉在李道兴身上。
“道兴,朕有个想法。”
“朕若是在那西牛贺洲,给他们建一座城,一座万妖之城……如何?!”
李道兴眼皮猛地一抬。
好家伙!
自己这还在想怎么拉壮丁当炮灰,这位千古一帝,已经想到建立敌后根据地,搞统一战线了!
这格局,这手笔,不愧是你李二!
李道兴心中狂赞,面上却浮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
“皇兄此策,釜底抽薪,已是妙绝。”
“但,还不够。”
他凑上前去,声音压得极低,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如惊雷贯耳。
“这群妖,是饿疯了的野狗,不是摇尾乞怜的家犬。光给骨头,他们只会抢,不会认主。”
“得给他们,找一个真正的主人!”
“一个能打服他们,让他们从骨子里畏惧,心甘情愿跪下卖命的主人!”
李世民的眼睛,瞬间亮得骇人。
“谁?”
“皇兄,您再下一道旨。”
李道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蛊惑力。
“给孙悟空,封一个人族大唐的官!”
李世民一怔。
你上来写,我盖章,众臣看着不可思议,这位中山亲王可真是受陛下信任啊,连圣旨都让他写!
“……特封护国齐天大圣孙悟空,为‘西行督查御史’!”
“赐其金箍棒为人道圣器,持之,如朕亲临!”
“凡西行路上,遇不法妖邪,不遵人伦者,可先斩后奏!”
李世民念着李道兴拟好的旨意,呼吸陡然一滞。
这不是封官。
这是递刀!
递了一把可以在西牛贺洲那片佛陀之地,见神杀神,见佛斩佛的无上权柄!
“皇兄,寻常官职,那猴子看不上眼。”
李道兴一字一句,剖析人心。
“但这‘齐天大圣’,是他五百年前的意难平,是他一辈子的执念!您给他这个名分,就是告诉他,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您,是我大唐,是万万人族!”
“至于金箍棒,其本名‘定海神针铁’,乃大禹治水时留下的人道功德至宝。您以大唐帝王之名加封,它便能引动大唐国运!猴哥再用它去打那些秃驴,威力何止倍增?”
“此为一,收的是猴哥之心!”
“此为二,更是昭告三界——他孙悟空,从今往后,是我大唐帝王李世民的人!他杀的佛,屠的妖,皆是奉我唐王之旨!”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脊椎直冲天灵!
胸膛里,沉寂多年的帝王豪情被彻底点燃!
他再无半分犹豫,一把抓起龙案上那方代表着社稷江山的传国玉玺,对着李道兴拟好的圣旨,狠狠地盖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玉玺落下的瞬间,大殿之内仿佛有龙吟之声一闪而过!当然这情景只有李道兴一个人能看到!
国运加身,天宪已定!
“就依你!”
李世民又亲笔书信一封,言简意赅,落下两步棋。
其一,令孙悟空放手施为,广积粮,缓称王,对那些业力不深的妖族网开一面,营造出“投万妖盟者生,逆大唐天威者死”的感觉!
其二,令他们加速,甩开仪仗,尽快赶赴西梁女国,将“逼婚”这出大戏唱响,把西牛贺洲这潭水,彻底搅浑!
李道兴将圣旨与书信郑重卷好,交到那只一直安静等待的小猴子手中。
小猴子极具灵性地再次作揖,而后身形一纵,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瞬息消失在太极殿顶,破空而去。
下朝后,偏殿。
李世民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走到那巨大的天下堪舆图前,目光死死钉在西牛贺洲的版图上,仿佛要将那片陌生的土地,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许久。
他缓缓转身,看向李道兴。
这位威加四海的帝王,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灼热与渴望。
“道兴……”
“你说的人道气运……”
“朕,要如何才能看见它?”
“又要如何……”
“才能像你一样,将它,真正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