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密道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充满了煎熬。
只有通风口偶尔透入的几缕微弱天光,以及念安心口处蕴灵玉散发的温润碧色,驱散着令人窒息的黑暗。
苏晚借着这点微光,再次俯身,指尖轻柔地探查念安的脉搏和呼吸。
那枚由玄诚道人赐予、力挽狂澜的三角符箓已彻底化为一小撮灰烬,完成了它的使命。
万幸的是,蕴灵玉内蕴的磅礴生机似乎在与邪恶力量的对抗中占据了上风,暂时稳住了局面。
孩子依旧深陷昏迷,小脸苍白得透明,但鼻翼间那微弱却平稳的起伏,以及指尖下那虽然缓慢但规律的心跳,都让苏晚濒临崩溃的心神得到了一丝丝慰藉。
一名伤势相对较轻的侍卫,忍着伤痛,主动请缨探索密道深处,希冀能找到其他出口或可资利用的物资。
苏晚点头应允,嘱咐他务必小心。
约莫一炷香后,侍卫返回,尽管疲惫,眼中却带着一丝振奋。他压低声音回禀:
“王妃,属下在密道前方一个岔路口,石壁下方发现了一个刻痕!极其隐蔽,是……是王府暗卫用于标示安全屋方位的暗号!”
这个消息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瞬间点燃了希望。
苏晚立刻决定,循着记号前行。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曲折的密道行进,最终在标记指引下,推开了一扇与石壁几乎融为一体的暗门。
门后,是一处约莫丈许见方的密室,虽然简陋,却显然经过精心布置。
角落里堆放着数坛密封的清水、几袋用油布包裹、不易腐坏的肉脯与干饼,甚至还有一个不大的木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金疮药、止血散和一些干净的棉布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和药材气味,但对此刻的他们而言,这里无疑是绝境中的桃源。
这显然是萧执未雨绸缪,为应对最极端情况而秘密设置的避难所之一。
苏晚立刻行动起来,先是为受伤最重的侍卫清洗、包扎伤口,动作熟练而轻柔。
随后,她也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提神固元的药丸吞下,强迫自己压下身体的极度疲惫与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很清楚,赵乾叛心已定,绝不会放任他们逃脱。
必须在对方找到密道入口,或者采取更极端手段(如烟熏、灌水)之前,想到脱困之法,或者联系上外界。
就在她背靠冰冷的石壁,凝神思索所有可能的人脉与渠道时,密道深处,靠近他们来时的方向,忽然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笃、笃笃、笃”的敲击声。
声音细微,若非在寂静的密道中几乎难以察觉。
苏晚心中骤然一凛,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王府暗卫之间,在无法出声联络时使用的确认身份的暗号!
她立刻示意两名侍卫戒备,自己则侧耳细听,确认节奏无误后,拾起一块小石子,按照约定的回应规律,在石壁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片刻的寂静后,密道阴影处,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密室微光笼罩的范围。
来人浑身沾满尘土,穿着普通仆役的粗布衣衫,身形微微佝偻,但那双抬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精悍与锐利。
竟是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打理马厩的马夫——老周!
“王妃!小世子!你们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老周见到苏晚母子,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激动,但他立刻意识到处境,迅速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
“属下周淮,是王爷多年前埋下的‘暗钉’,一直潜伏府中,非生死存亡关头不得启用。
赵乾叛变,外院及主要通道已被他带来的心腹和被他蛊惑、控制的部分侍卫把持,他们正在各处可疑地点全力搜索密道入口。
属下是凭借着对王府几条废弃旧道的熟悉,才侥幸避开耳目,寻到此地。”
听到“暗钉”二字,苏晚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几分。
萧执果然思虑深远,在府中埋下了这样的棋子。
“外面情况如何?可有办法联系上陈砚书先生,或者向城外北大营求援?”苏晚立刻追问,这是目前最关键的突破口。
老周(周淮)脸色凝重地摇头,声音压得更低:
“回王妃,陈先生所在的济安堂附近,属下察觉有不明身份的人徘徊监视,似有防备,暂时无法安全联系。
王府如今被赵乾的人看得如同铁桶一般,我们惯用的几种紧急联络信号,恐怕一发出就会暴露。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凑近些许,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道:
“属下在潜入密道前,曾冒险靠近赵乾所在的中庭,隐约听到他与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假山后低声交谈。
赵乾对那人颇为恭敬,那人声音尖细怪异,不似常人……他们提及……‘宫里那位贵人已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我们这边得手,便可里应外合’。”
宫里贵人!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晚耳边炸响!
玄诚道人之前的警告,与老周此刻带来的消息严丝合缝地相互印证,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碎。
敌人不仅在王府内部策动了如此凌厉的叛变,更在守卫森严、权力顶峰的皇宫之中,隐藏着地位尊崇的同谋!
这早已超越了北戎余孽报复的范畴,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目标直指萧执、觊觎圣山之心、其背后甚至可能动摇皇权的巨大阴谋!
他们此刻,不仅是被困于地底的困兽,更是落入了一张从王府深处一直延伸到皇宫大内的、庞大而危险的罗网之中!
无形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几乎要将这小小的密室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