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苏晚抱着念安,凭借着对王府一草一木的深刻记忆,在熟悉的亭台楼阁、假山曲径间亡命穿梭。
怀中的孩子因剧烈的颠簸和高烧的折磨,发出小猫般微弱而痛苦的呜咽,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苏晚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只能将孩子搂得更紧,用身体为他隔绝部分夜风的侵袭。
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脚步声密集而迫近,带着冰冷的杀意。箭矢不时“嗖嗖”地从耳畔掠过,带起一阵凉风,有的甚至钉在她前方的廊柱上,尾羽剧烈颤动。
一名忠心侍卫眼见追兵即将合围,猛地停下脚步,发出一声决绝的怒吼,返身挥刀扑向追兵,试图用生命为王妃争取片刻时间。
然而刀光仅闪烁了几下,便被更多涌上的刀剑淹没,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苏晚甚至不敢回头,眼眶发热,只能将悲愤化为力量,拼尽全力向前奔跑。
就在她几乎能感受到身后刀锋寒意之时,药圃那熟悉的月亮门洞,终于在前方朦胧的夜色中浮现!
她如同溺水之人看到浮木,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进去!
药圃内,各种药草在夜色中散发着混合的、或清苦或奇异的香气,与她此刻惊惶的心境形成诡异对比。
她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冲向记忆深处埋设着“护药弩”的东南角落。
她将念安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脊作为盾牌,俯低身体,同时对着仅存的两名拼死跟上来、浑身浴血的侍卫急促喊道:
“左三步,右七步,用力踩下去!”
那两名侍卫虽完全不明所以,但对王妃的命令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与服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依言狠狠踩向苏晚所指的、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地面。
“砰!砰!”
两声沉闷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只见两处地面猛地向上弹开两个书本大小的精巧木质弩匣,下一刻,数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弩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呃啊!”
冲在最前面的三四名赵乾心腹,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被短弩射中胸腹、大腿,弩尖上淬炼的强力麻药立刻发作,几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浑身一软,烂泥般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晚自己则看准方位,脚下精准地、用力踢向一株长势旺盛、散发着淡淡安神香气的“夜息香”草根部!
“噗——嗤——”
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被引爆,一股浓烈得刺鼻、带着诡异甜腻气味的黄色烟雾,猛地从药圃四五个隐蔽的角落喷涌而出,如同瞬间绽放的死亡之花,迅速弥漫、交融,眨眼间便将大半个药圃笼罩在一片昏黄的迷雾之中!
这正是她埋设的、以特殊药粉混合易燃物制成的麻痹药包被成功触发!
追入药圃的赵乾及其剩余心腹,猝不及防间吸入了几口烟雾,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手脚酸软无力,连体内真气的运行都变得滞涩不堪,实力大打折扣。
“屏住呼吸!掩住口鼻!是毒烟!”
赵乾又惊又怒,急忙厉声嘶吼,自己也立刻用衣袖紧紧捂住鼻口,眼中充满了被算计的羞恼和杀意。
趁着这短暂制造的混乱与视线阻碍,苏晚和两名侍卫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屏息,猫着腰,向药圃更深、药草更为茂密的方向退去。
借助摇曳的药草枝叶和浓郁不散的黄色烟雾,他们的身影暂时消失在了赵乾等人的视野里。
赵乾等人投鼠忌器,既要防备可能存在的其他机关,又要抵抗麻痹烟雾的影响,不得不放缓脚步,挥舞兵刃拨开烟雾,小心翼翼地在一片昏黄中搜索,一时间竟被这出其不意的阻碍弄得进退维谷,奈何不得藏匿起来的苏晚。
然而,隐匿在药草丛中的苏晚,心却沉甸甸的,并未有半分轻松。这麻痹烟雾虽效果不俗,但存量有限,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一旦烟雾散去,或者赵乾反应过来,调来弓箭手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射击,他们依旧是在劫难逃。
更让她揪心的是,怀里的念安状态越来越糟糕,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微弱,眉心灵纹闪烁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那光芒也忽明忽暗,极不稳定,仿佛正与遥远漠北那邪恶的仪式产生着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危险的共鸣,在无声地消耗着他幼小的生命。
就在这京城王府陷入短暂而脆弱的僵持之际,千里之外的漠北厄星谷,形势却在一瞬间,急转直下,走向了更加绝望的深渊!
祭坛之上,被萧执找到“星枢之眼”弱点并予以重创后,拓跋弘虽然初始惊怒,但旋即,那独眼之中竟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狠厉与决绝!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心头血“噗”地一声,尽数喷在身前那不断旋转的黑色罗盘之上!
“以吾之血,祭告古神!星辰逆乱,万物归寂!”
他张开双臂,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嘶吼,声音中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热!
那黑色罗盘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竟如同活物般,将他喷出的精血瞬间吞噬殆尽!
紧接着,异变陡生!
祭坛顶端,那原本因作为能量节点之一的黑石受损而明显黯淡、波动不稳的血色光柱,如同被注入了狂暴无比的能量,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粗壮和猩红!
光柱冲天而起,光芒之盛,刺得谷内所有激战中的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甚至感到眼球一阵刺痛!
天空之上,那缓缓旋转、覆盖了整个厄星谷上空的暗红色星云漩涡,仿佛受到了终极的召唤,猛地向内急剧塌缩!
漩涡的中心,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暗开始浮现,并且迅速扩大,扭曲蠕动,最终……化作了一只缓缓睁开的、漠然俯视着大地的、巨大无比的黑暗眼眸!
“嗡——!”
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百倍的毁灭性威压,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又如同整个大地都在脚下崩裂,轰然降临!
这不是针对肉体的压力,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战栗!
整个厄星谷地动山摇,仿佛发生了最剧烈的地震,无数巨大的碎石从四周高耸的岩壁上隆隆滚落。
祭坛周围,那些铭刻在地上的诡异符文,此刻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疯狂扭动起来,散发出浓郁如实质的、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低语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萧执原本身剑合一、一往无前扑向祭坛顶端的身形,被这股突如其来、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阻住!
不仅前冲之势戛然而止,他甚至被那无形的冲击波逼得“蹬蹬蹬”连退数步,体内气血如同沸水般翻涌不休,喉头一甜,险些一口鲜血喷出。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猛地抬头,望向天空那只仿佛取代了苍穹、漠视一切的“黑暗之眼”,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拓跋弘,这个疯子!
他竟然不惜耗费自身本源精血,以自残的方式,强行将这邪恶的仪式推向了最终、也是最危险的阶段!
这不再是接引星辰之力,而是……要以整个厄星谷为祭品,召唤某种难以想象的、足以湮灭一切的古神意志降临!
“哈哈哈哈!”
拓跋弘站在祭坛顶端,置身于那无比粗壮的血色光柱之中,张开双臂,状若疯魔,他的声音透过轰鸣的能量风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充满了毁灭的快意,
“萧执!看到了吗?感受到了吗?
这才是真正的、源自亘古的‘神’之力!
凡人在其面前,渺小如蝼蚁!你们,还有这谷中的一切,都将在这无上力量下,化为宇宙的尘埃!
圣山之心,终将归于我手,助我成就无上霸业!”
古老的终极阵法,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向世人展露了它最狰狞、最恐怖的獠牙!
厄星谷与京城王府的危局,在这一刻,被同时推向了风暴的最中心,命悬一线,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