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金碧辉煌,数十盏宫灯将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柔和的光线流淌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训练有素的乐师演奏着悠扬舒缓的丝竹管弦,舞姬们身着彩衣,长袖翩跹,舞姿曼妙。
空气中弥漫着酒肴的香气与名贵熏香的淡雅气息。
太后与年轻皇帝端坐于最高处的龙凤宝座之上,威仪天成。
太妃则坐于太后下首稍侧的位置,一身素净宫装,手持念珠,眉眼低垂,显得格外安详。
下方,宗室亲王、勋贵重臣及其有品级的命妇们依序端坐,人人衣着光鲜,面带得体微笑,举杯畅饮,低声谈笑,好一派盛世华章、天家和睦的融融景象。
萧执的踏入,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都悄然汇聚在这位刚刚经历漠北恶战、又逢家中剧变的亲王身上。
他步履沉稳,行至御阶之下,从容不迫地行下大礼,姿态恭敬却不见卑微。
面对太后语带关切的垂询和皇帝看似随和实则隐含探究的慰问,他应对得体,言辞恳切,既表达了对天家恩典的感激,又神色沉痛、带着恰到好处的隐忍,解释了王妃与世子因伤势过重、需绝对静养而无法前来谢恩的缘由。
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与疲惫,让人无法生出丝毫责备,反而平添几分同情与叹息。
太妃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她缓缓捻动着佛珠,声音温和如同春风拂柳:
“执儿此番辛苦了。王妃与世子皆是福泽深厚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今日乃是家宴,不必过于拘礼,好生松散片刻,莫要再为国事家事劳心费神了。”
言语恳切自然,仿佛之前佛堂静室内那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冲突,从未发生过一般。
然而,萧执何等敏锐,他清晰地捕捉到,太妃那看似温和包容的目光深处,一闪而过的是一丝极其隐晦的审视与冰寒的算计。
更令他心生警惕的是,侍立在太妃座后的宫女太监,比平日里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低眉顺目,姿态恭谨,但气息却异常沉稳绵长,眼神偶尔扫过全场时,带着训练有素的锐利。
宴席正式开始,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呈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不断有宗室勋贵、朝廷重臣端着酒杯前来向萧执敬酒,言语间多是恭贺他漠北“巡边”之功(虽未明言,但众人心照不宣),以及对王府遭遇变故的安慰之词。
萧执来者不拒,展现出武将特有的豪爽,酒到杯干,应对自如。
琥珀色的美酒入喉,他却觉得如同饮水,眼神始终保持着冰雪般的清明,暗中如同最警觉的猎豹,留意着席间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每一句看似寻常的寒暄,尤其是太妃及其周边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内气氛愈加热络,丝竹之声也变得更加欢快。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捻动佛珠的太妃,忽然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白玉酒杯,侧过身,对着主位上的太后展露一个温婉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因为她的动作而略微安静下来的大殿:
“姐姐,今日难得皇家团聚,宗亲满堂,光是饮酒赏舞,虽说雅致,未免也有些单调了。”
她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下首的萧执,继续温言道:
“哀家听闻,圣平王府上,前些日子似乎来了一位来自漠北草原的异人?据说精通祈福禳灾、安魂定魄之术,颇为灵验。
王妃与世子此番受惊匪浅,不如……就借此机会,请那位异人入宫,当众施展一番,一则可为王妃与世子祈福消灾,聊表哀家与陛下、太后的一番关切之心;
二则,也让在座诸位开开眼界,瞧瞧这草原秘术的神奇,姐姐以为如何?”
她竟主动提及要为苏晚母子祈福!
而且,精准地点名要王府那位所谓的“异人”!
萧执心中冷笑一声,如同冰湖乍裂。
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招了!
这所谓的“异人”,恐怕根本就是她早已埋下,或者此刻正要借此机会安插进来的后手!
其目的,要么是想借此试探王府如今的虚实与防卫,要么,就是打算将这“异人”作为某种致命的隐患,堂而皇之地带入王府,甚至……
在这大殿之上,行那不可告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