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国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脸上那股兴奋劲儿还没下去。
他把手里的平板电脑举到王谦面前。
“校长，您快看！”
“咱们那张字典的图，彻底爆了！”
平板屏幕上，是海科大官博的页面，那张“东施效颦”的图片下面，转发和评论数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钟振国划开屏幕，点开一个热门话题。
#假校长连夜跑路#
“校长，马东那个蠢货一倒，多米诺骨牌效应就来了！”
“您看这个，青州理工的张校长，昨天还发视频说要‘成为学生温暖的港湾’，今天凌晨三点就把视频删了。”
“还有这个，南江师范的刘校长，模仿马东搞了个‘校长面对面’直播预告，现在也悄悄取消了。”
“网上都炸了！说您这一张图，直接把全国的跳梁小丑都给吓回去了！”
钟振国一边说，一边乐得合不拢嘴。
“现在‘网红校长’这个词，已经跟‘骗子’划等号了。”
“谁敢再模仿您，谁就是下一个马东！”
王谦靠在椅背上，没什么表情。
“他们只是模仿我的形式。”
“学不像，是必然的。”
钟振国连连点头。
“是是是，一群沐猴而冠的东西，哪有您这魄力。”
他又划了划屏幕，似乎想到了什么。
“哦对了，校长，就在这一片鸡毛里，还真出了个头铁的。”
王谦抬了抬眼皮。
钟振国把一个视频调了出来，语气带着点不屑。
“喏，就这个，广成财经学院的，也发了个视频。”
“估计也是想蹭热度，脑子不清楚。”
王谦没有立刻去看。
“广成财经学院？”
钟振国想了想。
“海城本地的一所三流民办学院，比咱们学校升级前还破。”
“听说年年招生都招不满，快倒闭了。”
王谦伸出手。
“拿来我看看。”
钟振国把平板递了过去。
视频点开。
没有精美的片头，没有激昂的音乐。
画面一开始就是一片刺眼的逆光，抖动得厉害，像是在用一部很老旧的手机自拍。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出现在镜头里。
他身后不是豪华的报告厅，而是一间小得可怜的办公室，背景里是堆到天花板的书和文件。
老人的脸上满是皱纹，神情有些局促，似乎不太会用这些新潮的玩意儿。
办公室外，还能隐约听见学生下课的吵闹声和铃声，一点都没有处理。
视频里的老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
“咳咳……我是广成财经的校长，我叫徐建国。”
他对着镜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我看了海科大王校长的新闻，很感动，也很惭愧。”
“王校长是干大事的人，我没他那么大本事，我们学校也没那么多钱。”
老人的声音很平实，就像在和人拉家常。
“马东那个事，我也看了，很难过。把好事，办成了坏事。”
“我想了半宿，我们这种穷学校，学不来免费食堂，也搞不起豪华宿舍。”
“但我总觉得，该做点什么。”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对着镜头。
“这是我的工资卡，我每个月工资六千块，我每个月拿出五千。”
“建一个我们学校自己的学生应急小库。”
“钱不多，可能也就够哪个孩子应个急，吃几顿饱饭，买张回家的车票。”
视频里的老人，眼神很真诚。
“我不会搞什么二十四小时热线，我年纪大了，熬不住夜。”
他拿起另一张手写的A4纸，努力凑到镜头前。
纸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上面，是一个用黑色记号笔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微信二维码。
“这是我的微信号。”
“孩子们，你们要是真在外面遇到过不去的坎了，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没人能说。”
“就加我。”
“跟我这个老头子聊聊。”
“我帮不了你太多，但至少，能听你说说话，给你出出主意。”
“钱的事，只要我这个小金库里有，只要你需要，随时来拿，不用还。”
视频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画面黑了下去。
整个视频，不到两分钟。
粗糙，朴实，甚至有些笨拙。
钟振国在一旁撇了撇嘴。
“这……”
王谦没说话，手指下滑，点开了评论区。
视频的播放量很低，只有几千。
评论也寥寥无几。
热评第一条，带着浓浓的嘲讽。
“又来一个？大爷，今年奥斯卡没你我不看。”
下面一堆附和的。
“散了吧散了吧，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马东2.0？这次改走贫困山区教师路线了？”
“还微信二维码？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让我给他转账了？”
“现在的骗子，真是越来越会演了。”
在这些嘲讽中，夹杂着几条微弱的辩解。
“楼上的别乱说！徐校长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老师！”
“我们学校真的很穷，徐校长把他自己的工资都拿出来给我们当奖学金了！”
“是真的！去年我钱包丢了，就是徐校长从自己兜里掏了五百块钱给我吃饭！”
然而，这几条评论，很快就被更多的嘲讽淹没了。
“水军来了？一条五毛吗？”
“演得挺像，下次给你们学校也众筹一个‘东施效颦’的词条。”
钟振国看着这些评论，摇了摇头。
“唉，这老校长也是，何必呢。”
“现在这风口浪尖上，谁出头谁就是靶子。”
“一片好心，最后落得一身骂名。”
王谦关掉了评论区。
他把视频的进度条，重新拉回最后几秒。
屏幕上，定格在那张举着二维码的A4纸上。
那只布满老人斑、微微颤抖的手。
那个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画出来的二维码。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钟振国看着王谦。
他发现，王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盯着那个屏幕。
王谦看着视频里那个举着A4纸的老人，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