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大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死的,心里不忿到了极点。
那野塘本是他家最大的依仗,如今却要仰仗“仇人”的鼻息,还要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二去巴结,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他狠狠剜了钱老二几眼,眼神像刀子一样。
钱老二被他大哥瞪得心慌意乱,但比起大哥的眼刀,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爹让他去和冯田攀交情的指令。
说实话,他宁愿一辈子吃糙米啃窝头,也不想再跟那两个活阎王有半点牵扯,每次见到他们,他都觉得自己的小命悬在裤腰带上。
可他不敢反驳他爹,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是,爹,我、我晓得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冯田和杜若就带着水桶和麻袋再次进山。
有了红布条指引,路径清晰,两人没有迷路,很快便到了野塘边。
晨雾像乳白色的轻纱,在水面上缓缓流动,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林间偶尔鸣叫。
他们找到昨天沉下去的地笼,拉着绳子,费力地将它们一个个拖上岸。
笼子出水时,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打开一看,两人都愣了一下,只见笼子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青壳螃蟹。
个头不算顶大,但只只张牙舞爪,活力十足,蟹钳上还挂着水草。
冯田捡起一只,掂了掂分量,又捏了捏蟹腿,肯定地说:“有肉。”
两人把几个地笼里的螃蟹都倒进带来的麻袋和水桶里。
下山后,他们留出自家吃的,然后分别给杨存芝家、张里正家和李大娘家各送了一些。
剩下的螃蟹,两人决定拿到镇上去卖。
到了镇上集市,寻了个角落把螃蟹放下。
然而,情况并不如想象中顺利。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刚够温饱,手里没什么闲钱。
螃蟹这东西,吃起来麻烦,肉又不多,不顶饱,问津者寥寥。偶尔有人过来问问价格,一听一只要三文钱,都咂着嘴摇头走开了。
眼看日头升高,集市上的人渐渐散去,麻袋里的螃蟹还在张牙舞爪,两人都有些着急,但哪怕降到了一文钱一只也没人来买。
最后没办法,两人找到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小饭馆。
好说歹说,几乎是以半卖半送的价格,才让掌柜的勉强收下,换回了二十个铜板。
杜若捏着那二十枚铜板,见冯田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知道他心里憋屈,辛辛苦苦捞上来的东西,却卖不上价。
她走过去,把铜钱塞进冯田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
“别丧气嘛,冯田同志。你看,这可是咱们安家落户后,正经赚的第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个好开头,证明咱们这路子没走错。”
“今年卖不动,不代表明年卖不动。等明年,咱们直接把螃蟹运到县里去卖,那里有钱人多,识货的也多,肯定好卖。”
冯田听着杜若的话,看着她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里的那点郁气渐渐散了。
他握紧手里的铜钱,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有进账就是好事。”
他站起身,把铜钱仔细收好:“走,咱们再去办正事。”
两人收拾好东西,又在镇上转悠,挨家挨户地找木匠铺子。
他们进去询问,说明来意,拿出大概的木材种类和数量清单。
跑了四五家,大多数木匠听说有现成的好木材,都表示有兴趣。
两人便与他们约好了过几日进山看树的具体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冯田和杜若又跑了附近几个村落,找到了好几个木匠,同样约了他们去看树。
几天奔波下来,总算把所有标记了要砍伐的树木都找到了买家。
不过,因为他们自家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砍伐和运输,只能由买树的木匠自己组织人手进山砍树、拉运,因此价格被压得比较低。
但算下来,总收入也比那袋贱卖的螃蟹要多得多,算是解决了开路成本和一部分家用。
开山修路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
这时,张里正帮忙找的打井师傅也带着徒弟,扛着工具上门了。
老师傅经验丰富,在冯田家的房前屋后转了好几圈,又看了看门口的河,最后摇头,指着后院外墙边一块空地说:
“你家离河太近,地下水位虽高,但流沙也多,院内土质松软,不好固定井壁。只有这块地方,土层厚实,位置也还算方便。”
张里正也跟着来看情况,他背着手,在那块空地走了两圈,又看了看冯田家光秃秃的后院,直接大手一挥,对杜若和冯田说:
“这块地,就划给你们家了。你们把这块地围起来,正好你们家没菜地,开出来种菜。井在旁边,浇水也方便。”
杜若闻言,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得意地朝冯田挑了挑眉。那眼神分明在说:
看吧,朝中有人好办事,和里正把关系处好了,关键时刻就能省下真金白银。
要是关系不好,这块挨着宅基地的肥地,高低也得花笔钱才能拿下来,甚至有可能花钱都拿不到。
冯田接收到她的信号,嘴角也微微上扬,对着张里正郑重抱拳:“多谢张叔。”
打井师傅见状,也不再耽搁,招呼两个徒弟开始在地上画线、准备动工。
锄头刨开带着草根的泥土,标志着这个家,又将迎来一项至关重要的基础建设。
杜若看着那逐渐深挖的坑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井打好了,这片新圈进来的地该种些什么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