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燃的请求，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名为“传统”的深潭。
让高傲的龙族，去当人族的图腾？
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龙族，是天地间最早的霸主之一，即便没落，那份源自血脉的骄傲，也从未消减。
而人族，在他们眼中，只是后天生灵，是女娲补天的附带品。
“陈燃！”
一声龙吟，在舰桥内炸响。
不是苍渊，而是另一位龙族的王者，东海龙王敖广。
他的意志，带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我龙族刚刚遭遇大劫，你就要我们，去做人族的附庸吗！”
“这是羞辱！”
“我龙族，宁可战死，也绝不受此屈辱！”
敖广的意志，代表了大部分龙族成员的想法。
他们可以为了洪荒流血，但不能为了别人，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舰桥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陈燃没有理会敖广的怒火。
他的目光，始终，看着苍渊。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位，从远古活到现在的龙族之祖，才能明白他话里的真正含义。
“前辈。”
陈燃再次开口。
“这不是附庸，是共生。”
“龙族的存在，刚刚被世界遗忘了一次。”
“靠着陆压殿下的牺牲，你们回来了。”
“但是，你们拿什么，来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陈燃的问题，直击要害。
“枯骨大帝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下一次，可能是‘抹杀’，可能是‘扭曲’。”
“当你们的敌人，可以从根源上，定义你们是否存在时，所谓的骄傲，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没人记得的霸主，还是霸主吗？”
苍渊的意志，剧烈地波动起来。
陈燃的话，太残酷了，却也太真实了。
“存在，需要被铭记。”
陈燃的声音，变得沉重。
“仙神，用法则铭记自己的道。”
“而凡人，用历史和传说，铭记自己的文明。”
“与整个洪荒人族的文明，绑定在一起。”
“让每一代人族，都传颂龙的传说。”
“让每一个孩童，都听着龙的故事长大。”
“让‘龙’这个字，刻进人道气运的最深处！”
“到那时，谁，还能将你们‘遗忘’？”
“这，才是龙族，永存不灭的，根基！”
“这，才是，我给龙族，找到的，真正的未来！”
敖广的怒火，熄灭了。
他和其他龙族的王者，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从陈燃的话里，听到的不再是羞辱。
而是一条，他们从未想过的，通往永恒的，康庄大道。
“我们要……怎么做？”
许久之后，苍渊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同意了。
“很简单。”
陈燃转身，面向舰桥中央的指挥位。
他没有坐下。
他只是，站在那里。
这一刻，他的身上，浮现出一种，连圣人，都为之侧目的气度。
那不是仙道，不是神道。
那是，属于一个文明，领导者的，威严。
“以我，洪荒联盟总指挥，人族代表，陈燃之名。”
他的声音，通过天网系统，瞬间传遍了，联合舰队的每一艘战舰。
也传向了，洪荒大陆上，每一个，正在被心魔折磨的，角落。
“敕令：”
“龙族，为我人族守护神。”
“凡人族疆域，皆立龙族图腾。”
“凡人族子民，皆可向图腾祈愿。”
“祈求风调雨顺，可得甘霖普降。”
“祈求家宅平安，可得龙威庇护。”
“祈求内心清明，可得龙魂涤荡！”
随着他的敕令。
整个联合舰队，动了起来。
无数艘穿梭舟，脱离舰队。
它们没有携带武器。
只携带了，由仙法凝聚而成的，一座座，龙形图腾雕像。
它们飞向人族的每一个城池，每一个村落。
将雕像，立于当地的中央。
那些，正在暴乱，正在疯狂，正在绝望的人们，停了下来。
他们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威严的龙形雕像。
听着，那响彻天地的敕令。
“龙……”
一个老农，扔掉了手中，准备砸向邻居的锄头。
他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水。
他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在床边，给他讲的，关于大河里，有龙王爷的故事。
“龙，没有抛弃我们……”
他跪了下来，对着那座刚刚落成的雕像，虔诚地，叩首。
一个。
十个。
百个。
成千上万，亿万万的凡人，都跪了下来。
他们心中，那最朴素的，求生的愿望，被点燃了。
他们开始祈祷。
一缕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的气息，从他们的天灵盖，升起。
汇聚向，那些龙形的图腾。
然后，又通过图腾，跨越无尽虚空，涌向了，东海之上。
那些，因为大劫，而气息萎靡的龙族，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纯粹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力量，涌入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神魂。
他们被“遗忘”时，留下的道伤，正在被这股力量，迅速抚平。
他们的力量，在恢复。
甚至，比之前，更强！
苍渊看着自己的龙爪。
在那上面，他看到了一丝，金色的，不属于龙族，却与他完美融合的，力量。
那是，人道气运。
他明白了。
陈燃，没有骗他。
他抬起龙头，发出了一声，响彻九天的，苍茫龙吟。
“龙族听令！”
“应人皇敕令！”
“行云布雨，遍洒甘霖，涤荡心魔！”
“吼！”
万龙齐吟。
整个东海，波涛翻涌。
无数的巨龙，腾空而起，飞向洪荒大陆。
一场金色的雨，开始从天空，洒落。
那雨水，没有淋湿衣衫。
它直接，渗入了生灵的体内。
每一个，被雨水淋到的人，都感觉内心一阵清明。
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暴戾，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星图之上。
那个不断扩大的黑色斑点，停止了扩张。
在它的边缘，出现了一圈，由无数金色光点，构成的，光晕。
黑色，与金色。
心魔的污染，与人族的信仰。
陷入了，暂时的，对峙。
枯骨大帝的掌中世界。
陈燃的本体，看着沙盘上的变化，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就在这时，那个空无一人的王座之上，枯骨大帝的意志，再次响起。
“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用一个文明的信仰，去对抗，一个文明的欲望。”
“执棋者，你的手段，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祂的意志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但是，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什么错误？”
陈燃问。
“你让凡人，学会了祈祷。”
“你让他们相信，有一个外在的力量，可以拯救他们。”
“当他们发现，祈祷，无法立刻满足他们所有的欲望时……”
“你猜，他们那纯粹的‘希望’，会变成什么？”
枯骨大帝的意志，变得幽深。
“会变成，最极致的‘贪婪’。”
“而那，将是比七情六欲，更美味的，盛宴。”
与此同时。
幽冥血海，冥河宫。
冥河老祖，看着血镜中，那从人族疆域，升腾而起的，磅礴的香火愿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狂热。
“真是，完美的祭品……”
“陈燃啊陈燃，你终究，还是为我，做了嫁衣。”
他面前的黑色祭坛，在感受到那股香火之力后，开始，发出了轻微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