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战况依旧焦灼。颜清秋与红泠双战没藏呼月,虽暂时稳住阵脚,但没藏呼月武功实在太高,弯刀诡谲狠辣,内力更是深厚绵长。二女一个带伤,一个武功路数被渐渐熟悉,时间一长,渐渐又落了下风。没藏呼月刀光如同附骨之疽,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逼得二人险象环生,香汗淋漓,只能勉力支撑。
“哼!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看你们能撑到几时!”没藏呼月冷笑连连,刀势愈发狂暴,一招“鬼哭神嚎”,弯刀化作数十道虚实难辨的幽蓝刀影,同时罩向二女周身要害!
眼看二女就要抵挡不住——
“兀那妖女!休得猖狂!吃俺蒙力一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炸响!只见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如同脱缰的猛虎,自下方混乱的战场中猛地冲天而起,手中那杆碗口粗细的浑铁点钢枪,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如同毒龙出洞,直刺没藏呼月后心!正是终于摆脱了石保衡纠缠的蒙力!
原来,下方战场中,蒙力神勇无双,虽被石保衡拼死缠住,但终究实力远胜,瞅准一个破绽,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将石保衡连人带刀扫得踉跄后退,趁机脱身,直奔高台救援!
没藏呼月听得背后恶风不善,心中大惊!她虽自负,却也不敢硬接蒙力这含怒而来的全力一枪!只得舍了颜清秋与红泠,回身拧腰,弯刀划出一道圆弧,堪堪架住蒙力的枪尖!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火星如同烟花般炸开!
没藏呼月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自刀身传来,震得她手臂酸麻,气血翻腾,竟被硬生生逼退了三步!心中骇然:这黑塔般的宋将,气力竟如此恐怖!
蒙力得势不饶人,枪出如龙,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将没藏呼月死死缠住!他的枪法大开大阖,至刚至猛,正好克制没藏呼月诡异灵动的刀法,一时间竟杀得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压力骤减的颜清秋,顾不上喘息,立刻踉跄着扑到倒在地上的崔?身边。只见崔?面色苍白如纸,后背伤口血流如注,已将身下地面染红了一大片,气息微弱,显然失血过多。
“皓月!皓月!你撑住!”颜清秋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衣襟的内衬,想要为他止血,但伤口太深,鲜血依旧不断涌出,让她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州衙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只见韦青蚨一身戎装,带着数十名浑身浴血却斗志昂扬的僮人勇士冲了进来!她显然是从西门战场赶来支援的。
西门之战,已然大捷!在阿岩的勇猛指挥和韦青蚨率领的僮人勇士拼死协助下,他们成功击退了叛军的疯狂进攻和交趾军的攀城,斩杀叛军头目,俘获甚众!稳住防线后,韦青蚨心系州衙安危,立刻率部分精锐赶来!
一进院子,韦青蚨的目光便瞬间锁定了高台上倒在血泊中的崔?!她俏脸瞬间煞白,惊呼一声:“崔大人!” 也顾不上院中仍在进行的零星战斗,几个起落便跃上高台,冲到崔?身边。
“快!青蚨姑娘,你懂医术!快救救皓月!”颜清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急声喊道。
韦青蚨看到崔?背上那狰狞的伤口,眼圈顿时红了,但她强自镇定,迅速检查伤势。她自幼在峒寨长大,熟知各种草药伤科。她立刻从随身携带的鹿皮囊中取出僮家特制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手法熟练地先用药粉洒在伤口上止血,然后用布条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显示出极高的医护素养。
高台上,蒙力越战越勇,浑铁枪如同泰山压顶,逼得没藏呼月险象环生。她眼见蒙力勇不可挡,又瞥见韦青蚨正在救治崔?,下方叛军已是强弩之末,而州衙外,由阿岩率领的、结束了西门战斗的大批邕江军士卒,正喊着号子,如同潮水般涌入院内!
大势已去!
没藏呼月心中虽万分不甘,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再纠缠下去,自己恐怕也要交代在这里。她虚晃一刀,逼退蒙力半步,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了崔?和颜清秋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崔皓月!颜清秋!还有你这个红衣贱人!今日之仇,我没藏呼月记下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总有一天,我必取你等性命,踏平这邕州城!”
撂下这句充满刻骨仇恨的狠话,没藏呼月不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那些仍在与邕江军缠斗的西夏武士闻声,立刻摆脱对手,纷纷向她靠拢。
没藏呼月袖袍一甩,数枚烟雾弹砸在地上,“嘭”的一声爆开一团浓密的黑烟,遮蔽了视线。待烟雾散去,高台上已不见了没藏呼月及其手下西夏武士的踪影,唯有那充满怨毒的警告,还在夜空中回荡。
“追!”蒙力怒喝一声,正要带人追击。
“蒙力……穷寇莫追……小心有诈……”崔?虚弱的声音传来。他失血过多,意识已有些模糊,但仍保持着清醒的判断。
蒙力闻言,恨恨地跺了跺脚,下令道:“严守各处要道,搜索残敌!优先救治伤员,清点战场!”
这时,阿岩率领着大批邕江军精锐也完全控制了州衙院内局势。残余的叛军见首领石保衡已被制服,蒙力离开后,他被邕江军士卒一拥而上,捆得结结实实,西夏援军也跑了,再无战意,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求饶。
院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士卒们打扫战场的脚步声。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或疲惫、或庆幸、或悲伤的脸庞。
崔?在颜清秋和韦青蚨的搀扶下,强撑着坐起身。他看着满地狼藉和跪了一地的原禁军士卒,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虽然微弱,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众位……原禁军的弟兄们……”
所有降卒都抬起头,惶恐不安地望向他。
崔?目光扫过他们,语气沉重而诚恳:“今夜之事,首恶在石保衡一人!尔等……大多是被其蛊惑、或是受其胁迫,方才铸下大错……本官……深知尔等不易。都是大宋子民,皆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躯……何必自相残杀?”
他顿了顿,喘息了几下,继续道:“本官……说话算数……放下兵器者,皆为胁从……既往不咎!愿意继续从军报国者,经核查无误,可编入邕江军,一视同仁!若想解甲归田者,发放路费,绝不为难!本官只诛首恶,不累无辜……都是手足兄弟啊……”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充满了仁恕之道与悲悯之心。尤其是最后那句“都是手足兄弟”,更是击中了这些原本就心怀忐忑的降卒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短暂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带头,降卒中爆发出一片压抑的哭泣声和感激的叩头声!
“崔大人仁德!”
“我等糊涂!谢大人不杀之恩!”
“愿为大人效死!”
“呜呜……我家还有老母啊……”
一时间,院内哭声、谢恩声此起彼伏。这些士卒,许多本就是被石保衡以利诱或以势迫,如今见崔?如此宽宏大量,无不感激涕零,心悦诚服。
被捆成粽子般的石保衡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嘶声怒吼:“崔皓月!你休要假仁假义!我石家乃将门之后,在京城有的是关系!你动我一下试试!朝廷绝不会放过你!识相的赶紧放了老子!”
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对蒙力挥了挥手,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此逆贼……押入州衙大牢,严加看管!待本官伤势稍愈,再行审理定罪!”
“是!”蒙力领命,一挥手,如狼似虎的邕江军士卒便将仍在叫骂不休的石保衡拖了下去。
至此,这场发生在除夕之夜的、险些颠覆邕州的叛乱与刺杀,终于以崔?一方的全面胜利而告终。虽然代价惨重,崔?身受重伤,士卒亦有伤亡,但终究平息了内乱,挫败了外敌,更以仁心收服了降卒,赢得了宝贵的军心民心。
夜色渐深,喧嚣散尽。韦青蚨和颜清秋小心地将崔?抬回房中,继续悉心照料。红泠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蒙力与阿岩则指挥着部下清理战场,安抚百姓,重整防务。
邕州城,在经过一夜的血与火洗礼后,终于迎来了黎明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