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溪流潺潺的谷地,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坐在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试图平复几乎要炸裂的心脏和过度消耗的体力。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溪水流动的哗哗声。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四肢百骸。陆轻尘仰面躺倒,望着天空,眼神空洞。墨言靠在一块岩石上,默默检查着弩箭和所剩无几的箭矢。白芷轻轻拍着狗娃的背,安抚着受惊的孩子,自己也是脸色苍白,惊魂未定。
铁心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手臂上裂开的伤口,眉头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来路和四周的山林。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
赵天佑瘫坐在离溪水最近的一块大石旁,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这一夜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以及王虎临死前那句关于“三掌柜是叛徒”的遗言,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他感到喉咙有些发干发痒,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以为是刚才奔跑时吸入了冷风或者灰尘,并没有在意。他实在太累了,只想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着。
过了一会儿,那干痒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明显,像是有羽毛在喉咙里轻轻搔刮。他又用力咳了几声,试图清清嗓子,但效果甚微。
“天佑兄,喝点水吧。”陆轻尘注意到他的动静,递过来一个水囊。他们的水几乎跑丢了,这是仅存的一个。
赵天佑抬起头,道了声谢,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不适感。但他放下水囊没多久,那痒意又卷土重来,甚至带着一点轻微的灼痛感。
他忍不住开始连续咳嗽,一声接一声,起初还能压抑,后来渐渐变得频繁而剧烈,咳得他胸口发闷,眼泪都逼了出来。
“怎么了?没事吧?”白芷被他的咳嗽声吸引,关切地望过来。医者的本能让她立刻警惕起来。
赵天佑摆了摆手,想说“没事,呛到了”,但一开口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感觉额头也开始隐隐发烫,身上一阵阵发冷,忍不住裹紧了身上那件破烂的外衣。
“你脸色不太对。”陆轻尘也坐起身,皱眉看着他。赵天佑的脸确实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白芷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放下狗娃,快步走到赵天佑身边,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
赵天佑下意识地想躲开,但白芷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皮肤。
触手一片滚烫!
白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这绝不是劳累后的正常发热!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按住赵天佑的肩膀,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腕脉搏。脉搏跳得很快,而且有些紊乱。
“咳咳咳……我……我没事……”赵天佑还在挣扎着说话,但咳嗽打断了他。他感觉自己头晕得厉害,浑身肌肉也开始酸痛起来。
白芷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脖颈和裸露的手臂皮肤。起初似乎没什么异常,但很快,她就在他的耳后和手腕内侧,发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的淡红色小点!
像是……像是热毒初起的疹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窜入白芷的脑海!她猛地想起昨夜在山民祭祀场上,赵天佑似乎为了躲避一个冲过来的山民,踉跄了一下,手好像……好像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那个摆放着“圣骨”的石台边缘!
当时一片混乱,谁也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你……”白芷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你昨天是不是碰了……碰了那些骨头?!”
赵天佑被她的反应吓住了,咳嗽都暂时止住。他茫然地回想了一下,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我……我不知道……好像……好像躲人的时候……手撑了一下石头……”
“哪只手?!”白芷急声追问,几乎是在尖叫。
赵天佑下意识地抬起右手。
白芷一把抓过他的右手,凑到眼前仔细查看。果然!在他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沾染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暗灰色粉末!那颜色……那颜色和石台上那些“圣骨”的颜色一模一样!
是骨粉!他在混乱中无意沾染了被磨碎的、带毒的骨粉!甚至可能通过呼吸吸入了飘散的粉尘!
“不……不……”白芷猛地松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瘟疫!那可怕的、经由腐败尸骨传播的时疫!竟然在赵天佑身上,发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芷那剧变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上。溪边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铁心猛地站起身,陆轻尘也惊得张大了嘴巴,连墨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
“白……白大夫?”赵天佑看着白芷的反应,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寒意,声音因为恐惧而嘶哑,“我……我怎么了?”
白芷看着他潮红的脸、急促的呼吸、以及那开始显现的红疹,又看了看自己刚才碰过他的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是……是瘟疫……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