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林梢,营地里静得能听见草叶舒展的声音。
沈微澜站在主阵前,手指轻抚画轴边缘。昨夜那场震慑之后,林子再没动静。她知道,有人走了,也有人留下了话。
夏蝉收剑归鞘,走到她身边:“人退了,西南洼地空了。”
“嗯。”沈微澜点头,“不是逃,是撤。”
冬珞从玉简前抬头:“信号断得干净,没留残痕。但他们走之前,试过三次接入,像是……在传什么。”
春棠抱着账册走来,眉头微皱:“耗材还够撑两轮布阵,但‘清络散’只剩半匣了。”
秋蘅蹲在一株枯树旁,指尖沾了点露水闻了闻,起身道:“土里的毒散得七七八八,根脉开始活了。刚才我撒了‘生脉露’,你看那边——”
她抬手一指。
三人顺她目光看去,焦黑的树皮裂开细缝,嫩芽正从缝隙里钻出来,绿得发亮。
沈微澜缓步走过去,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新叶。
凉,软,带着一点生机的颤。
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已有了决断:“准备验收。”
春棠问:“他们真会来?”
“会。”沈微澜站起身,“昨晚那一震,不只是警告。是让他们看见——这地方,已经认主了。”
话音刚落,远处雾中传来脚步声。
不是潜行,也不是偷袭。是堂堂正正走来的节奏。
四人立刻警觉,却没人动。
来的是个穿青袍的老者,胸前别着一枚银线绣的树叶徽记。他一路走到净火炉前,停下,环视四周。
没人说话。
老者弯腰,抓了把土,捻开,又凑近鼻尖嗅了嗅。然后他又伸手摸了摸铁脊条上的符纹,最后目光落在沈微澜手中的画轴上。
“你们用了巫族古法?”他开口,声音沙哑。
“融合了。”沈微澜答,“没照搬,也没抛弃。”
老者眯眼:“谁定的阵眼?”
“我。”
“凭什么?”
“凭这林子肯呼吸。”她指向不远处那棵冒芽的枯树,“三日前它还在死。昨夜它醒了。你若不信,可以测它的根波。”
老者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贴在地上。
玉牌微微发亮,一道波纹缓缓升起,像心跳。
他脸色变了变。
“这是……灵觉初启?”
“是。”冬珞上前一步,递上一份玉简,“空气含毒量下降九成,水质恢复至三级标准,土壤活性回升百分之六十。我们每半个时辰记录一次数据,全程可查。”
老者接过玉简,快速扫过几行,眉头越皱越紧。
“你们还用了现代设备?”
“铁脊导流管接净火炉,配合山水画轴引地气。”春棠补充,“能源配比按商路运算的老法子调的,稳当。”
老者盯着她:“一个管账的,懂这个?”
春棠不恼:“我姐教的。”
老者目光转向沈微澜,又落回玉简上。
良久,他低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图名?图利?还是想借苍岚之口,让天下知道你们有这本事?”
沈微澜摇头:“都不是。”
“那是为何?”
“因为我娘临走前说过一句话。”她看着老者,“她说,山河有病,医者不能袖手。”
老者猛地抬头。
沈微澜继续道:“她留下的‘引气诀’,我用了。她的画轴,我带了。我不懂你们的规矩,但我懂这片地——它不是试验品,是命。”
老者盯着她,眼神渐渐松动。
他慢慢蹲下,把手掌贴在地面。
风忽然静了。
几片新叶轻轻晃动。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低了许多:“这林子……真的开始自己排毒了。”
“是。”秋蘅轻声道,“我们只是开了门,路是它自己走出来的。”
老者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枚青叶形状的徽印。
他走到净火炉前,将徽印按进地面。
一道浅绿色的光纹迅速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爬向整片林地。
“苍岚家记下了。”他说,“你们做的这条路,合于自然之道。从今日起,此地归你们护持三年,若有成效,可入盟录。”
众人没说话,但肩都松了一寸。
老者收手,看向沈微澜:“东西留下,我要带走。”
沈微澜明白他的意思。
她转身对夏蝉点头。
夏蝉从箱子里取出一枚晶石,通体透明,里面流转着淡淡的青光。
“这是全程灵能波动记录。”沈微澜递过去,“真伪天地可鉴,不必多言。”
老者接过晶石,仔细看了看,终于点头:“好。”
他转身要走,忽又停住。
“你们背后,是谁?”
沈微澜一笑:“没有背后。只有眼前。”
老者看了她一眼,没再问,背影渐渐消失在林雾中。
营地安静下来。
春棠长出一口气:“总算成了。”
秋蘅蹲回那株新生的藤蔓旁,采下一小段枝条放进药盒:“活了就好。”
冬珞合上玉简,抬头看天:“下一步呢?”
沈微澜望着远处。
阳光洒在新绿的枝头,风一吹,万木轻摇。
她刚要开口——
夏蝉突然道:“主子。”
“怎么?”
“刚才那人走的时候,袖口滑了一下。”夏蝉眯眼回忆,“我看见了个标记。”
“什么标记?”
“像蛇,盘成个圈,嘴里咬着一片叶子。”
冬珞立刻翻玉简:“苍岚家徽是单叶,无蛇。这不是他们的符号。”
沈微澜眼神一沉。
春棠低声问:“会不会是别的家族?”
沈微澜没答。她想起昨夜那人喊出的那声“夫人”。
还有耳后的旧疤。
侯府的人,怎么会和这种标记扯上关系?
她正想着——
秋蘅忽然抬头:“主子,这‘生脉露’……配方被人改过。”
“什么?”
“我今早重新调药才发现。少了一味‘雪心草’,多了点灰白色粉末。不是我们备的料。”
沈微澜立刻问:“谁碰过药箱?”
“昨天验收前,有个送水的杂役进来过,说怕我们渴。”秋蘅皱眉,“我没多想,让他放在角落就走了。”
冬珞马上翻记录:“那个时间点,外部信号有过一次微弱接入,我以为是干扰,没在意。”
沈微澜握紧画轴。
有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换了药。
还留下了一个不属于苍岚家的标记。
她缓缓抬头,看向林子深处。
这一次,不是试探。
是盯上了。
“准备收营。”她声音很轻,“但我们不能走。”
夏蝉握紧剑柄:“等他们再来?”
“不。”沈微澜嘴角微扬,“这次换我们请客。”
她低头,从画轴夹层抽出一张未展开的纸。
纸上只有一行小字:
“当年马厩失窃案,卷宗在谁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