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珞指尖的血滴在玉简上,她未即刻擦拭。血痕顺着“青”字边缘滑下,在刻纹里凝成一线。
沈微澜听见动静,从内室掀帘而出,问道:“人到了?”
“寅时三刻,北坡暗道。”冬珞收起玉简,用布条缠住指头,“苍岚羽带了家族内部评验的细则,但话不能明说,得靠咱们自己解。”
沈微澜点头,披了件深色外衫就往外走。天还没亮,营地静得很,只有东边棚角的铜壶还在滴水。
她走到北坡入口那片老槐林前,隔了一层薄帘站定。对面树影里走出一人,灰袍束发,袖口绣着半圈云纹。
“蘅芜姑娘。”那人声音压得低,“我只能留半盏茶时间。”
“有劳苍岚兄。”沈微澜递过一只小陶罐,里面装着昨夜熬制的温药茶,“路上冷。”
对方接过,并未饮用,先从怀里取出一块折叠的素绢:“长老会定了三条——地脉自愈率不得低于六成,仪式洁净度要合古礼七规,再就是……不可惊扰‘古灵痕迹’。”
“古灵痕迹?”沈微澜皱眉。
“说是百年前埋下的祭魂碑,若有震动,会被视为亵渎。”苍岚羽顿了顿,“你们若用强导阵破土,哪怕成了也会被当场否决。”
沈微澜记下这几条,又问道:“验收时,他们会派人监督吗?”
“不会明派,但有人会来。凭灵觉辨真假。”
她明白了。不是看结果,是看过程。
“多谢你冒风险送来这些。”
苍岚羽摇头:“我不信死规矩。你们做的事,是有活气的。只是……小心南边来的‘帮手’,最近有几个自称匠户的,拿着修复图去找长老请命,说要替你们分担任务。”
沈微澜眼神一沉:“他们动作这么快?”
“我只能说这么多。”他退后一步,“下次见面,别在这儿。”
人影消失在雾里,沈微澜站着没动。直到冬珞轻声唤她,才转身回营。
主棚里灯已点上。春棠、夏蝉、秋蘅都等在那儿。
她把素绢铺开,一条条念出来。
春棠听完,马上算时间:“原本计划十日布完引气桩,现在得拆成十五天。每天只能干两个时辰,还得提前三天熏设备……材料调度得全重排。”
“那就重排。”沈微澜说,“任务不能赶,但也不能拖。”
“高压阵不能用,我建议改用缓释药引。把金线兰汁液混进土里,配合浅层导流沟,让地气自然上浮。”
**“分七次下药,每次根据土色和草芽反应进行调整。”**秋蘅翻开药册,“就像喂孩子吃饭,一口一口来。”
**“速度虽慢,但胜在稳妥。”**夏蝉哼了声。
沈微澜看向冬珞:“你觉得哪几步最容易被当成‘强行干预’?”
冬珞摊开图纸,点了七个位置:“这里,这里,还有渊口转弯处。我们现在的布桩方式太整齐,刀切出来的一般,不像自然生成。”
“那就乱一点。”沈微澜拿笔改,“桩位错开,深浅不一,树根般蔓延。”
春棠记下:“我重新做进度表。另外,雅契令已经发出去,货船五日后到岸,雷击铜丝能补上。”
**“这次任务,不仅是为了向苍岚家展示,更是为了向背后那群人证明。”**沈微澜目光冷下来,“我们要让他们动。”
冬珞接话:“我已经查清,他们这几天联络了六个老匠户,想借他们的名头混进来。估计打算在布阵时动手脚,再栽给我们。”
“那就给他们机会。”沈微澜说,“启动‘影契计划’。”
春棠抬眼:“真队走水路?”
“对。明早放出风去,说我们后天一早就从陆路进渊。假队带空箱出发,路线公开,引他们跟。”
夏蝉咧嘴一笑:“等他们扑过去,咱们坐着船绕到西口,悄无声息开工。”
“关键。”沈微澜敲了敲桌角,“所有真实设备,都嵌微型符纹标记。只有苍岚家的人才能看出真假。他们要是敢换,当场就能揭穿。”
冬珞补充:“我还加了一道反追踪阵,谁靠近真路线,玉简会震。”
秋蘅忽然问:“那药引呢?寒潭莲芯还没着落。”
“暂时用替代方。”沈微澜说,“等进了渊区再找机会采。安全第一。”
春棠合上账本:“那我现在去封第一批假装备,天亮前运出去。”
“去吧。”沈微澜站起身,“夏蝉,你带两个人,今晚守在渡口,等船一到,立刻卸货入库,别让人盯上。”
“明白。”
“冬珞,加密所有新路线图,只留一份手抄本给我。”
“已经做了。”冬珞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这是唯一没存玉简的版本。”
沈微澜接过,仔细折好塞进贴身荷包。
秋蘅收拾药盒时低声说:“我配了新的闭息丸,撑一个时辰没问题。但要是待太久,还是得靠护心丹。”
“等探完地形再说。”沈微澜拍拍她肩,“你先歇着,明天开始,没人能松劲。”
众人散去,沈微澜独自留在棚里。她把修订后的《养脉为战》卷起来,放进紫檀匣,扣上铜锁。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冬珞回来复命。
“假消息放出去了,青溟那边已经有动静,往陆路沿线调人。”
“很好。”沈微澜吹灭灯,“让他们忙去。”
她走向内室,路过沙盘时停了一下,手指轻轻划过水路那条线。
明天启程,真走这条路。
夜很深了,营地只剩几处守夜的火光。
沈微澜刚脱了外衫,忽听帘外一声轻响。
是夏蝉。
“主子,北坡第三岗的流萤剑阵……被人碰过。”
“动了机关?”
“没有。就是……有人走过,但没触发警报。脚印很轻,像是练过避踪步。”
沈微澜眼神一凛:“留下原样。别打草惊蛇。”
“要不要我去查?”
“不用。”她慢慢系上衣带,“既然来了,就让他多看几眼。”
她走到门边,声音压得很低:“看得越久,漏得越多。”
夏蝉笑了:“那我让他们‘招待’得更周到点?”
“随你。”沈微澜转身回屋,“记住,别伤人,但……也别让他们太舒服。”
夏蝉摸了摸剑柄,低声道:
“主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咱们的假队,连箱子都是空的?”
沈微澜坐在床沿,吹熄了灯。
黑暗里,她说:
“就怕他们发现了,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