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又低头去看相框：“我女儿，刚上小学，淘得很。”
“眼睛圆圆的，跟老板您一样有神。”杨晚栀赶紧说，手里拿起酒瓶给王老板倒酒，手腕故意松松地弯着。
王老板笑了笑，把相框放下：“你这小姑娘会说话。”他端起酒杯喝了口，目光落在杨晚栀的手腕上，“怎么系根红绳？”
杨晚栀心里一紧，想起创可贴，赶紧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把手腕藏到身后：“好看呗。”
“嗯，是挺好看的。”王老板没追问，又拿起酒杯，“陪我喝一杯？”
杨晚栀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刚要倒酒，王老板却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糙，带着烟味，按在她手背上时，她差点没忍住往回缩。
“别倒了，就用你这杯子。”王老板拿起她的杯子，往里面倒了点酒，又塞回她手里，“碰一个。”
她的指尖碰到杯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她学着兰姐教的样子，低头抿了口酒，再抬眼时，眼尾微微弯着：“谢谢王老板。”
酒是果酒，甜甜的，可喝下去却烧心。王老板又跟她聊起女儿，说女儿喜欢画画，昨天刚拿了个幼儿园的奖状，说得眉飞色舞。杨晚栀就跟着笑，时不时插一句“老板您女儿真厉害”“肯定随您”，手里的酒杯被她端得稳稳的，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着。
喝到一半，王老板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脸颊。杨晚栀浑身一僵，差点把杯子掉在地上。她想起兰姐的话，没躲，只是轻轻往旁边歪了歪头，声音软得像棉花：“老板，您胡子扎着我了。”
王老板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收回了手：“你这小姑娘，有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拿着，买糖吃。”
信封很厚，摸起来至少有两三万块。杨晚栀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立刻去拿，只是看着王老板，眼睛亮晶晶的：“谢谢王老板，可我不能要，陪您喝酒是应该的。”
“让你拿你就拿。”王老板把信封往她那边推了推，“我女儿要是长大了，能像你这么机灵就好了。”
杨晚栀这才拿起信封，攥在手里，指尖都在抖。她站起身，又给王老板倒了杯酒，这次没敢再坐，就站在旁边，低眉顺眼的：“谢谢王老板成全。”
“坐下吧，别站着。”王老板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陪我再聊会儿。”
后面的时间，王老板没再碰她，只是拉着她聊女儿的琐事，聊到兴头上，还拿出手机给她看女儿的视频。视频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正拿着蜡笔往墙上画，王老板在旁边笑骂“小祖宗”，眼里却全是软意。
杨晚栀看着视频里的小女孩，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她也爱画画，总把家里的墙画得乱七八糟，顾明夜总跟在她后面告状，说她“没规矩”，可转头又会把他的蜡笔偷偷塞给她。
“怎么了？”王老板见她走神，拍了拍她的腿。
这次她没躲，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眼眶里的湿意憋了回去：“没什么，就是觉得老板您女儿真幸福。”
从包厢出来时，杨晚栀手里的信封沉甸甸的。杨玫在走廊等她，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拿到了。”杨晚栀把信封递给她，声音有点哑，“里面好像有三万。”
杨玫打开看了眼，眼睛亮了：“够了！加上之前的，姐再帮你掏点儿钱，差不多够十万了！”
她拉着杨晚栀往楼下走，“我现在就去给张启明打电话，让他明天来拿钱。”
杨晚栀没动，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王老板碰过的地方好像还留着烟味，她下意识地在裙子上蹭了蹭，却蹭不掉。
“怎么了？”杨玫回头看她。
“没什么。”杨晚栀摇了摇头，跟着她往楼下走，“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她没说，刚才在包厢里，王老板聊起女儿时，她忽然想起顾明夜。
她想起顾明夜总说她“笨”，说她“犟”，说她“没规矩”，可他从来没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最多是抢她的习题册，藏她的书包，在她被人欺负时，嘴上说着“活该”，却会偷偷把欺负她的人堵在巷子里警告一顿。
可现在，他却看着她被张启明讹钱，看着她去拳场挨揍，看着她穿着陌生的裙子，陪陌生的男人喝酒，任人摸手拍腿。
“杨玫姐，”她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很轻，“你说……顾明夜他，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
杨玫愣了愣，没说话。走廊的灯光落在杨晚栀的脸上，她的眼睛红红的，嘴角还带着刚才笑出来的弧度，可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只剩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远处的包厢门开了，Jack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手机，屏幕还亮着，似乎刚打完电话。他看了杨晚栀一眼，眼神复杂，没说话，转身往楼梯口走了。
杨晚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
Jack肯定把她陪酒的事告诉顾明夜了。
可顾明夜没让她停下，也没派人来接她走。
他就是要看着她这样，一步一步，把自己活成他最不喜欢的样子。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手心。裙子的布料很软，却硌得她脸颊生疼。手腕上的红绳松了，滑到胳膊上，露出下面的创可贴，像个难看的补丁。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眼里的茫然不见了，只剩点冷冰冰的硬气，“去给张启明打电话。”
欠他的钱，她会还。
顾明夜想看的“规矩”，她也会学。
只是她不知道，等她真的学会了，那个会跟顾明夜抢习题册、会被他气哭又会偷偷给他塞糖的杨晚栀，还能不能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