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时光仿佛被施了加速咒，尤其是在某些人乐不思蜀的时候。秋日的寒意刚刚探出头，圣诞节的装饰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城堡的窗棂。
地窖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炉火烧得比往常更旺，驱散着苏格兰高地十二月刺骨的潮湿。阿布拉克萨斯懒洋洋地陷在离壁炉最近、也是最舒适的那张天鹅绒扶手椅里，像一只餍足的猫。他刚刚“审阅”完一批低年级学生提交的、关于黑湖生物生态的愚蠢透顶的论文，正用一根镶嵌着绿宝石的银质牙签，挑剔地剔除指甲缝里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发誓，如果再看一篇把格林迪洛描写成‘害羞的水下小精灵’的论文，我就要建议斯拉格霍恩教授在黑湖里开一门‘认清现实’的实践课了。”他拖长了语调，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坐在他对面、正埋头于一本厚重古籍的汤姆，“有些人宁愿相信童话，也不愿意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多么可悲。”
汤姆头也没抬，翻过一页泛黄的书页，羊皮纸发出轻微的脆响。“也许他们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引导？”阿布拉克萨斯嗤笑一声，将牙签随手丢进身旁一个家养小精灵立刻捧上来的水晶烟灰缸里，“我更倾向于称之为‘智力上的懒惰’。马尔福家相信天赋，里德尔，而天赋这东西，可不是靠几句温和的鼓励就能激发出来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汤姆手边那本没有任何标题的黑色书籍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还在啃那本老古董？《血脉溯源与隐性魔力表征》？听起来就让人昏昏欲睡。我以为你的兴趣早已转向更……实用的领域。”
汤姆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黑色的眼眸在炉火光下显得深不见底。“了解过去，才能更好地掌控未来。这本书里提到了一些……有趣的家族，他们的兴衰轨迹颇有借鉴意义。”
“比如？”阿布拉克萨斯挑眉，显然来了点兴趣。他喜欢听汤姆谈论这些，喜欢看他剖析那些古老家族隐秘的弱点和肮脏的发家史，这比任何饭后甜点都更让他感到愉悦。
汤姆的指尖轻轻点着书页上的一个段落，那里用一种古老的花体字写着“冈特”这个姓氏。“比如这个家族。记载很少，但似乎非常古老，坚持着极其顽固的纯血统观念，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据说他们拥有一些不同寻常的魔法天赋，但最终因为近亲通婚和极端排外而彻底没落。”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天气，但阿布拉克萨斯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细微的波动。
“冈特？”阿布拉克萨斯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撇了撇嘴，“哦，一个几乎绝迹的名字。据说他们住在小汉格顿附近，穷困潦倒，性格……相当不讨人喜欢。除了那点可怜的血脉，一无是处。怎么，你对这种……历史遗迹感兴趣？”
汤姆合上书，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只是觉得，一个曾经可能拥有力量的家族，以这种方式消亡，很有趣。”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知道他们还有后人吗？或者……相关的遗物可能存在哪里？”
阿布拉克萨斯耸了耸肩，拿起家养小精灵新奉上的、冒着热气的蜂蜜酒抿了一口。“谁知道呢？也许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有一两个疯子活着，也许早就绝种了。至于遗物……我猜就算有，也不会是什么值得放进马尔福庄园收藏室的东西。大概是些带着疯癫诅咒的破烂吧。” 他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戏谑看向汤姆，“怎么，想搞点复古收藏？我建议你把眼光放高一点，亲爱的汤姆。至少也得是萨拉查·斯莱特林本人用过的漱口杯才配得上你现在的……格调。”
汤姆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短暂而缺乏温度。“只是学术上的好奇。”他站起身，将黑色书籍收进龙皮书包，“我去一趟图书馆，平斯夫人帮我留了一些关于古代魔法契约的孤本。”
“又是图书馆？”阿布拉克萨斯夸张地叹了口气，“我敢打赌，平斯夫人看你的眼神都比看她的魔法扫帚要温柔了。快去快回，别忘了今晚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温馨圣诞小聚’，我们需要准时露面，以示对……嗯，对免费食物和潜在人脉的尊重。”
汤姆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休息室的石门，黑色的袍角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阿布拉克萨斯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石门滑上，才缓缓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水晶杯。
冈特家族？他可不认为汤姆会对一个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毫无价值的家族产生单纯的“学术兴趣”。汤姆的每一个举动，背后都藏着更深的目的。不过，他并不急于追问。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手段，在汤姆愿意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毕竟，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需要靠逼问才能获取信息的阶段。
他更喜欢看汤姆自己主动……呈现给他。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平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飞快滑向圣诞假期。城堡里充满了离别的喧嚣和节日的甜腻气息。汤姆以“研究需要”为由选择了留校，这让阿布拉克萨斯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他并没有过多劝阻，只是在那天清晨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旁，在纷飞的小雪和嘈杂的人声中，凑近汤姆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别在空荡荡的城堡里把自己搞得太阴郁，里德尔。记得想我。还有，”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恶劣的光芒，“离平斯夫人远点，我可不想听到什么关于你和图书管理员不得不说的圣诞故事。”
汤姆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一路顺风，马尔福。希望威尔特郡的玫瑰没有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全部冻死。”
阿布拉克萨斯哼了一声，转身登上列车，铂金色的长发在雪中格外醒目。
回到空旷的霍格沃茨，汤姆立刻投入了他真正的“研究”中。图书馆成了他的据点，禁书区的那些落满灰尘、带着危险气息的卷轴被他以各种手段“借阅”出来。他在寻找一切与冈特家族相关的信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机会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降临。他在一本记录中世纪巫师家族纹章和铭言的、几乎散架的旧书里，发现了一枚极其模糊、刻有一条盘绕怪蛇的纹章图案，旁边标注着“冈特”。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在纹章下方，用一种几乎褪色的墨水，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名：“小汉格顿”。
这个地方……他记得。在那些关于他母亲——那个软弱、愚蠢、最终死在麻瓜医院里的女人——的稀少记忆中，似乎隐约提到过这个地名。
一种冰冷的、混杂着厌恶和某种奇异兴奋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立刻开始查找所有与小汉格顿相关的记录。信息很少，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麻瓜村庄。但在翻阅一堆古老的地契和教区记录副本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泛黄的羊皮纸上。
那上面记录着一桩几十年前的房产交易，涉及小汉格顿附近一处名为“冈特老宅”的产业。交易方姓名模糊不清，但其中一个签名，那扭曲、愤怒的笔迹，与他记忆中在孤儿院保存的、他母亲那份稀少的档案里，一个被潦草写下的姓氏，隐隐重合。
梅洛普·冈特。
他的母亲，是一个冈特。
那个肮脏、没落、疯狂的纯血统家族的后裔。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了他。他一直以为自己继承的、那与众不同的魔法能力来自于他那从未谋面的、强大的巫师父亲，却从未想过，那卑微、怯懦、死得像只虫子的母亲，竟然也来自一个巫师家族？一个如此……不堪的家族？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玷污的愤怒在他胸中翻涌。但同时，一个更清晰、更强烈的念头也随之升起：如果冈特家族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拥有特殊的魔法天赋，那么这份天赋，现在属于他了。而他，绝不会像那些愚蠢的先辈一样，将它浪费在固步自封和疯狂之中。
他要找到冈特老宅。他要确认这一切。他要挖掘出这个家族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彻底与这肮脏的过去割裂。
就在他制定计划，准备在假期剩余时间里前往小汉格顿一探究竟时，一只熟悉的雕鸮——雪星，穿过图书馆高大的窗户，精准地降落在他的书桌上，丢下了一个小巧的、用墨绿色丝带系着的信封。
汤姆皱着眉解开丝带。里面是一张质地硬挺、印有马尔福家徽的信纸，上面是阿布拉克萨斯那华丽流畅的笔迹：
亲爱的汤姆，
想必你正在霍格沃茨的空旷走廊里，对着某个布满蜘蛛网的角落思考人生，或者试图用你那迷人的微笑感化平斯夫人，让她允许你把禁书区搬回地窖。真是一幅……令人感动的画面。
为了将你从这种近乎自虐的孤独中拯救出来，我正式邀请你，与我一同前往观看本周六在萨里郡举行的魁地奇世界杯决赛——保加利亚队对爱尔兰队。这将是本世纪最精彩的比赛之一，错过它将是不可饶恕的品味缺陷。
我的父母恰好……嗯，临时决定去德国拜访一位朋友，因此，马尔福家族的包厢将完全由我支配。想象一下，最好的视野，最舒适的环境，只有我们两个人……当然，还有无限量供应的黄油啤酒和高级点心。
明天中午，霍格莫德村口，我的马车在那里等你。别迟到，除非你想体验一下被遗忘在雪地里的感觉。
你不可或缺的，
阿布拉克萨斯
汤姆盯着这封信，眉头紧锁。魁地奇世界杯？他对此毫无兴趣。他原本的计划是立刻动身前往小汉格顿。阿布拉克萨斯的邀请来得……真不是时候。
然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个短语，以及信中那熟悉的、带着傲慢的邀请语气，像一根细微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内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确实……有些想念那种只有他们两人时，无需伪装、也无需算计的……亲密。
或许，小汉格顿可以稍后再说。冈特老宅在那里跑不掉。而和阿布拉克萨斯单独待在马尔福的私人包厢里……这个诱惑，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
他收起信，将关于冈特家族的羊皮纸小心地夹回书中。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真正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