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芳的独立办公室门紧闭着，里面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电话交谈。自从羊羽和林夕从巴黎回来宣布调整组织架构后，她就把自己关在里面，拒绝参加任何团队会议。
林夕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份欧盟生态村计划的最新修改稿，犹豫着是否要敲门。透过磨砂玻璃，她能看到黎芳模糊的轮廓正对着电脑屏幕比划着什么。
林总，您来得正好。财务总监张敏匆匆走来，脸色凝重，我刚发现上季度有几笔大额资金流向异常，都是黎总监签批的，说是用于国际渠道拓展，但收款方都是些空壳公司。
林夕接过文件，快速浏览那些数字和账户信息。她的指尖在某一页突然停住——其中一笔50万的转账日期正是他们出发去巴黎的前一天。
这件事告诉羊总了吗？
张敏摇摇头：还没有，我想先确认...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黎芳站在门口，妆容精致，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看到林夕和张敏，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有事？黎芳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林夕直视她的眼睛：我们需要谈谈这些资金流向。她举起那份文件。
黎芳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公司每一笔支出都有正当用途和完整流程。如果你们怀疑，可以走正规审计程序。她侧身从两人中间穿过，现在请让一让，我有重要会议。
什么会议？林夕追问。
黎芳头也不回：私人行程。
她的高跟鞋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林夕和张敏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安。
羊羽的办公室里，三人围着那份可疑的财务文件，气氛凝重。
我查了收款公司的注册信息，张敏指着电脑屏幕，都是近三个月内成立的，注册地址是同一栋写字楼的不同楼层，法人代表各不相同，但背后都指向一家叫绿野资本的投资机构。
羊羽猛地抬头：那不是周天成的公司吗？
林夕心头一紧。周天成是本地有名的地产大亨，三年前曾想低价收购落雁河这片地开发别墅区，被羊羽和当地政府联手拒绝后一直怀恨在心。
如果黎芳和周天成联手...林夕不敢往下想。
羊羽已经拿起电话：保安部，立即封锁黎芳的电脑和文件，通知法务部准备材料。张敏，冻结所有她有权操作的账户。
但一切已经晚了。当天下午，桑林生态品牌旗舰店突然接到大量退货申请，社交媒体上疯传着百里画廊使用违禁农药的匿名爆料，配图是几张模糊的实验室报告和打了马赛克的所谓内部文件。
更糟的是，欧盟环境署发来紧急邮件，要求对技术泄密事件做出解释——有人向欧盟竞争对手提供了桑林生态的核心技术资料，包括他们独有的土壤改良配方和中药-桑树套种系统设计图。
林夕坐在电脑前，手指冰凉。屏幕上是一封来自比利时合作方的终止函，措辞严厉：...鉴于贵方无法保障核心技术安全，我们不得不暂停所有合作...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羊羽大步走进来，脸色铁青：黎芳正式提交了辞职信，同时带走了五名核心团队成员。他们全都加入了周天成新成立的绿野生态
他把平板电脑递给林夕，屏幕上是一则新鲜出炉的财经新闻：《绿野资本重磅推出新田园项目，前百里画廊运营总监黎芳领衔，获国际资本3亿美元注资》。
报道中，黎芳笑容灿烂地站在周天成身边，背景板上赫然是他们苦心设计的桑林生态系统示意图，只是换了个名字和配色。
她偷走了我们的一切。羊羽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合作伙伴纷纷打来质疑电话，银行催还贷款，欧盟项目濒临流产，甚至连园区内的员工也开始窃窃私语，不安的情绪如野草般蔓延。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周五的董事会议。主要投资方代表王总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羊总，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要么接受我们引入的新管理团队和战略调整，要么下周资金链就会断裂。
羊羽翻开文件，条款触目惊心：裁员50%，砍掉所有研发投入，将生态保护区面积缩减三分之一用于商业开发...
这等于杀死百里画廊的灵魂。羊羽合上文件。
王总冷笑一声：羊总，商场不是幼儿园。要么赚钱，要么倒闭，没有第三条路。
会议不欢而散。羊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会议室坐到深夜，面前摊着各种报表和方案，却找不到任何出路。凌晨三点，他独自走出办公楼，漫无目的地在园区里游荡。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那片最早的桑树林。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一棵桑树旁，仔细检查着什么。
林夕？
林夕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却平静的微笑：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羊羽走近，看到她手中拿着几片桑叶，叶子上有细微的斑点。
褐斑病，林夕轻声说，最近湿度太高，有几棵树感染了。但你看这棵——她指向旁边一棵看起来格外健壮的桑树，完全免疫。
羊羽蹲下身，看到那棵树的树干上系着一条小小的红布条，是他们三年前种下第一批树时，村里老人白鹰教的传统方法。
白鹰爷爷的老品种林夕抚摸着树干，记得吗？当时我们觉得它生长慢、产量低，差点淘汰掉。现在看来，它有自己的优势。
羊羽突然站起身：等等，白鹰爷爷！他去年不是提过一种古老的桑树抗病方法吗？
用桐油和草木灰制作保护剂...林夕眼睛一亮，但那是完全没有化学添加的传统方法！完全符合欧盟有机标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光芒。
我明天一早就去找白鹰爷爷。林夕说。
我去联系雅克，羊羽掏出手机，如果传统方法能解决褐斑病，或许我们还有其他被忽视的宝藏。
回到办公室，林夕开始整理所有关于传统桑树种植技艺的资料。在翻阅一个老旧文件柜时，她意外发现了一个标着林夕记录的厚厚文件夹。
好奇心驱使她打开了它。里面不是工作文件，而是一本精心整理的，记录着她三年来利用节假日在项目中的点点滴滴：
4月12日，林夕坚持在3号地块保留野生荷花，说它们是生态系统指示器。今天监测证实她是对的，那里水质确实最好...
8月5日，林夕生日。她工作时总忘记吃饭，今天特意让食堂做了长寿面送到她办公室。她惊讶的表情很可爱...
6月18日，林夕在暴雨中抢救桑树苗，全身湿透也不肯离开。后来她发烧了，我让医生开的药里加了蜂蜜，因为她讨厌苦味...
最后一页是最近的记录：巴黎峰会，林夕用蚕的生命周期比喻打动了全场。她站在演讲台上发光的模样，我会记住一辈子。
林夕的手指微微发抖，眼眶发热。这些年来，她从未想过羊羽会如此细致地记录关于她的一切，连她自己都忘记的小细节，却被他如此珍而重之地保存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夕慌忙合上文件夹放回原处。羊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品。
蜂蜜柚子茶，他递过一杯，你嗓子有点哑了。
林夕接过杯子，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她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到心底。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无数个艰难时刻，她从未想过放弃这个项目——因为身后有他。
谢谢哥，她轻声说，不只是为了这杯茶。
羊羽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一笑：早点休息小夕，明天会是很长的一天。
第二天清晨，林夕就驱车前往白鹰居住的山村。老人正在自家院子里晒制药材，听了她的来意后，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知道你们会回来找这些老法子，他领着林夕走进一间简陋的储藏室，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化学农药快是快，但土地会记住每一次伤害。
他取出一包淡黄色的粉末：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配方，桑叶灰、桐油、七种草药，专治褐斑病。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个小陶罐，防虫的，用苦楝树籽和辣椒制成，鸟吃了都没事。
林夕小心地接过这些，突然注意到墙角一排茁壮的桑树苗：这些是...
老品种，白鹰骄傲地说，长得慢，但抗病强，桑叶质量好。我这些年一直偷偷留着种呢。
回园区的路上，林夕的手机响了。是羊羽，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雅克回信了！欧盟对传统生态智慧非常感兴趣，还有，比利时那边同意暂缓终止合作，给我们一个月时间证明技术的独特性和安全性！
林夕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些古老的，轻声说：我们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然而，就在转机似乎出现时，新的打击接踵而至。当天下午，周天成的新田园项目召开盛大发布会，高调宣布与三家国际机构达成合作，推出的产品线几乎完全复制了桑林生态的模式，只是换了个包装。
更令人震惊的是，发布会上播放的宣传片中，赫然出现了百里画廊内部的镜头和部分核心技术流程图——这些本该是严格保密的内部资料。
黎芳带走的远不止几个人才，羊羽盯着屏幕，声音冰冷，她把我们的灵魂都卖给了对手。
林夕站在窗前，望着园区里忙碌的员工和络绎不绝的游客。这些人、这片土地、这三年来倾注的所有心血，现在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但奇怪的是，她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或许是因为知道了那些被细心记录的瞬间，或许是因为白鹰爷爷那些古老的智慧，又或许只是因为此刻羊羽就站在她身边，肩膀几乎碰着她的肩膀。
哥，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她轻声问，我们会成功的，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羊羽转过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窗外，夕阳将落雁河染成了金色，像一条流动的火焰，照亮了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