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空城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双眼彻底失去了高光，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吱呀作响的老旧吊灯。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被现实巨轮反复碾压后，晒干风干的咸鱼气息。
他好不容易才熬到“海”境。
他以为自己怎么也算追上了时代的尾气。
结果，人家压根不在一个次元。
“……(◢д◣)”
赵空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像是在给自己燃烧殆尽的青春与奋斗，举办一场无声的追悼会。
“这么年轻就无敌了……那我这几年算什么？”
“神明代理人，都是这种怪物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参差的绝望。
他这几年拼死拼活，那些在生死线上换来的突破，在真正的规格外存在面前，到底算个什么？
林七夜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走过来，氤氲的白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但他嘴角那抹拼命压制却依然倔强上扬的弧度，彻底出卖了他。
看到赵空城那副被抽干灵魂的模样，他终究是没忍住，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十二分的“关切”。
“老赵，你说你惹谁不好，非得去惹小阳。”
那关切里，幸灾乐祸的味道几乎要溢出来。
赵空城的脖颈发出“嘎吱”的僵硬转动声，那双失焦的眼睛缓缓聚焦在林七夜的脸上。
“那你呢？”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
当年苏小阳和林七夜可是一同成为神明代理人的，小阳是个论外的怪物，那林七夜呢？
他总不至于也……
林七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甚至还故作谦逊地摆了摆手。
他用一种足以将赵空城最后希望彻底碾碎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啊，我比小阳差一点。”
赵空城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里，骤然迸射出一缕微光。
差一点？
那还有得追！
“克莱因？”
他试探性地问道。
林七夜坦然地点点头。
“嗯。”
赵空城张了张嘴。
那抹刚刚燃起的微光，被现实的狂风瞬间吹灭。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半天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克莱因。
又是一个他连车尾灯都看不到的境界。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用后脑勺对着林七夜，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里。
“去去去，一边玩去。”
别在这儿碍眼。
林七夜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
就在这时。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红樱踩着猫步，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一根涂着蔻丹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
“出来一下。”
林七夜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红樱半推半拉地拽到了事务所门外。
“吱呀——”
老旧的木门合上，隔绝了屋内那股浓郁的悲伤。
午后暖阳洒在身上，带着慵懒的味道。
林七夜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懵。
“红樱姐，怎么了？”
红樱没急着回答，先是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确认没人跟出来，她这才凑到林七夜耳边，压低了声音，活像个地下工作者。
她眼中闪烁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那女孩，什么来头？”
林七夜一愣。
他当然知道红樱问的是谁。
从刚才开始，迦蓝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但那份存在感却怎么也无法忽视。
尤其是对红樱这种心思细腻的女人而言。
林七夜仔细斟酌了片刻，将迦蓝的来历大致说了一下。
红樱听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但眼中的八卦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她死死盯着林七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和那女孩，感情怎么样？”
这个问题，直接把林七夜给问住了。
“感情？”
看到林七夜脸上那副纯粹的、不加任何伪装的疑惑表情，红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她准备好了一百种应对林七夜装傻、回避、转移话题的说辞，却唯独没料到，他是真的不懂。
“你……”
红樱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呛晕过去。
“你没看出来？那女孩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七夜沉默。
林七夜思考。
林七夜迷茫。
关于迦蓝的事，红樱不是第一个跟他提的人。
小阳用近乎宣告的语气调侃过他。
安卿鱼也曾用他那标志性的、解剖样本般的温和眼神，意有所指地旁敲侧击过。
看到林七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红樱彻底明白了。
她抬手，对着林七夜的后背就是结结实实地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事务所门口回荡。
这一掌力道不轻，拍得林七夜一个趔趄，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物理攻击干翻在地。
他诧异地回头，看到的是红樱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你小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跟木头一样！”
说话间，红樱的身子凑得更近。
她那涂着淡红色蔻丹的纤长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上了林七夜的胸膛，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红樱嘴角勾起一抹逼人的弧度。
“你喜不喜欢她，难道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看穿一切的笃定。
从刚刚在事务所里，她就看出了林七夜的心思。
那个强大而寡言的女孩眼中，是藏不住的情意。
而林七夜，也并非毫无回应的木石。
他只是不敢去承认罢了。
果不其然。
这句直白到粗暴的问话，像一道惊雷，在林七夜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下意识地回避了红樱那双锐利得像要扎进他心底的视线，目光飘忽，最终落在脚下被阳光晒得发白的石板上。
“我……”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干涩的单音。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
喜欢？
不喜欢？
这是一个简单的是非题，却比他面对过的任何生死抉择都要艰难。
〔我……真的对迦蓝没有感觉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滚烫的钥匙，强行撬开了一扇他刻意尘封的门。
门后，记忆的洪流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逻辑。
高天原神域，尸山之巅，双月同天。
在他精疲力竭，即将被须佐之男的神威撕碎的瞬间，是那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脱离了【净土】的庇护，用她并不算宽阔的后背，挡在了他的身前。
帕米尔高原，风雪关隘，篝火噼啪作响。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地、试探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刻，她发丝间的清香，她身体的温度，还有两人逐渐同步、擂鼓般的心跳声……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得像是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灵魂里。
一幕幕，一帧帧。
原来，在那些他专注于战斗、任务、守护的日日夜夜里，那个女孩已经不知不觉地，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习惯了回头时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习惯了战斗时有她作为最可靠的后盾。
他习惯了她那份不多言语，却始终存在的陪伴。
这些习惯，早已深深刻入骨髓。
所以……
这，就是喜欢吗？
林七夜的脑子，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