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飞梭的速度确是快得惊人,近百里的距离,不过盏茶工夫便已越过。
云天在那片当初与周媚分别的小树林中按下遁光,收起飞梭,神识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确认周媚尚未抵达,便寻了一处密林深处,盘膝坐下,静心调息。
林中夜色正浓,虫鸣阵阵,一炷香的时间悄然而过。
忽而,远方天际亮起一道白光,如流星破空,径直朝着小树林飞来。
到了林子上空,遁光一敛,缓缓落下,现出一道婀娜的白色身影,正是接到云天的传音,赶到此处的周媚。
云天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睁开双眼,从阴影中站起身来。
“师姐来得倒快,师弟才刚刚入定不久。”他拱手作礼,声音依旧是那副刻意为之的沙哑。
哪知周媚刚一落地,看清他的模样,一双好看的柳眉便紧紧蹙起。
她下意识地抬起柔荑,掩住口鼻,另一只手还在身前不停地扇动,仿佛在驱赶什么无形的秽物,不让云天靠近分毫。
“师弟,这才半月不见,你怎么……怎么沦落成这副模样了?”
云天闻言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块破旧麻布,又抬手挠了挠自己那堪比鸟窝的蓬乱白发,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忘了换回本来面目。
这一挠,几点干结的泥块簌簌落下,他不禁面露赧然。
“忘了,忘了换了,还请师姐海涵。”
周媚见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终是没忍住,轻叹一声,嗔道:“你扮什么不好,非要扮个老乞丐,臭烘烘的,真是的。”
云天嘿嘿干笑两声,也不辩解,面色一肃,转入正题:“我已经大体探知了那位本门弟子被关押的所在。”
“哦?”周媚闻言,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语气虽还是那般娇滴滴的,却透着发自肺腑的惊叹,“师弟当真厉害,这才半月工夫便有了眉目。我可是在这炎月城外瞎转悠了许久,却什么都没发现。”
云天便将自己如何假扮老乞丐,在城门口枯坐半月,如何发现那名行踪诡异的公孙家弟子,以及后来一路跟踪至那隐秘山谷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周媚。
听完他的叙述,周媚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照你这么说,那山谷下的洞穴,便是公孙家的私牢了。”
云天点头道:“多半如此。当时我探查到那公孙叔越正在酣睡,有把握能一击将其诛杀。但我担心此人身上若留有魂牌之类的东西,一旦身死,他那两位兄长必会立刻察觉,届时打草惊蛇,再想救人就难了。”
周媚微微颔首,对云天的谨慎处置很是赞同:“师弟考虑得周全。”
“只是……”云天面露一丝难色,“我虽可以易容成那名炼气期弟子的模样混进去,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不伤其性命,又不闹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将那筑基期的公孙叔越制住。”
周媚听了这话,却是“嘻嘻”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这有何难?”
她素手一翻,掌心已多了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递到云天面前。
“此物是我闲暇时配制的一种迷药,名唤‘魂牵梦萦’。只需闻到一丝气味,便可让修士陷入沉睡,三日不醒。此药粉无色无味,你寻个机会,将之掺入酒水之中,定能叫那公孙叔越睡得比死猪还沉。”她略显得意地说着,一双媚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云天闻言大喜,接过瓷瓶,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烟消云散。
“有此物相助,那就好办了!”
二人随即凑在一起,将后续营救的细节一一敲定。
云天本想让周媚补充些计划中的疏漏之处,哪知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巧笑嫣然地表示一切全凭师弟做主,自己只管听令行事。
云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将那处山谷的精确位置告知周媚,并约定三日后的辰时,依计行动。
眼见再无遗漏,云天便同周媚告辞,身形一晃,再次融入夜色,趁着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炎月城。
在那熟悉的墙角处躺下,继续佯装成那个与世无争,仿佛随时都会咽气的老乞丐。
……
三日时间,转眼即逝。
这日清晨,辰时刚至,城门口人流渐密。
那名公孙家的弟子,果然如沙漏般准时地出现在了街角。
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短打,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出了城门,便脚步不停地向着后山方向行去。
在他身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混在早市买菜的凡人中,不紧不慢地溜出了城。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山林约莫二十里地,前方那名公孙家弟子的身形忽然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竟“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动不动,鼻中很快便传出了均匀的酣睡之声。
这时,路旁一棵古树后,悄然转出一道靓丽的身影,正是依计在此埋伏的周媚。
她刚现身不久,云天的身影也如鬼魅般一闪而现。
他二话不说,动作麻利地将那昏睡弟子身上的衣物和储物袋尽数扒下。
随着他身上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不过眨眼工夫,他的容貌、身形便化作了那名弟子的模样。
换上衣服,一个净尘术将自己打理干净,连周身散发的灵力波动,都分毫不差地维持在了炼气后期。
他拿起那弟子的储物袋,强大神识猛地冲入其中,轻易便将原主人的神识印记抹去。
袋中除了一些灵石、法器,果然还有四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食盒。
云天二话不说,取出食盒,在里面的酒瓶中都撒入了一些“魂牵梦萦”粉末,这才重新收回储物袋中。
一旁的周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从云天出手到易容完毕,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惊人,她俏丽的脸颊上不由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很快轻咳一声,掩饰住内心的波澜,问道:“师弟可会搜魂之术?”
云天被她这么一问,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可惜,我也不会。”周媚脸上露出一丝遗憾,“若是能知晓这弟子的一些日常信息,师弟待会儿与那公孙叔越周旋,也能更安全些。”
云天觉得此言甚是有理,若是能多些情报,应对起来自然更加从容。
可眼下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主人!主人!让我来,我会搜魂!”
是小藤!
云天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将被周媚迷晕的弟子拎了起来,拖到林中深处,左手轻轻按在其头顶。
手腕上的青色藤蔓悄然探出一根极为细软的藤条,悄无声息地刺入那弟子的头皮之下。
一股股银色的流光在细小的藤条上飞速流转,片刻之后,那弟子脑海中的诸多记忆,便通过小藤尽数反馈给了云天。
“失踪的师弟果然被关在那处地牢!”
确认了这点,云天的心彻底踏实了。
周媚虽不知云天方才所为何事,但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没有多问。
云天走出树林,恢复了那名公孙家弟子的神态,对周媚轻声说道:“师姐,我这便过去了,等我的传讯。”
周媚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妩媚笑容,柔声应道:“万事小心。”
云天点了点头,不再迟疑,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座隐秘的山谷走去。
一路疾行,云天精准地控制着速度与时间,待行至那处隐秘山谷前,恰好与往日那名弟子抵达的时辰分毫不差。
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学着记忆中那名弟子的样子,停下脚步,放出神识,装模作样地将四周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
确认“安全”之后,这才拨开洞口厚厚的藤蔓,身形一闪,钻了进去。
洞道幽深且蜿蜒向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霉味。
云天脚步不急不缓,每一步的落点和节奏,都与那名弟子记忆中的习惯完全一致。
很快,眼前豁然开朗,抵达了那处地下洞穴。
“三爷,您要的酒菜到了。”
云天压着嗓子,模仿着一种长期伺候人而略带谄媚的沙哑声线,朝着最右侧那个唯一没有铁门的岩洞喊道。
“哦,还真是准时,你小子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嘿嘿……”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从岩洞内传出,随即又带着一丝好奇,“怎么了?嗓子怎么还哑了?”
“让三爷见笑了。”云天快步走入岩洞,一边将储物袋中的食盒一一取出放在石桌旁,一边熟练地收拾起桌上散落的残羹冷炙和空酒瓶,脸上堆起不好意思的笑容,“早上厨房备吃食,小子嘴馋,偷吃了一块刚出锅的红烧肉,给烫着了,嘿嘿。”
“哈哈哈,你小子性子倒是随我!”蒲团上盘坐着的胖大中年人,正是公孙叔越。
他闻言哈哈大笑,似乎对这个解释极为受用,随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拿去,这是三爷赏你的聚灵丹,嘴馋也得有本钱不是?”
云天眼中立刻放出惊喜的光芒,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着上前,双手恭敬地接过瓷瓶,嘴里连声称谢:“谢三爷赏!谢三爷赏!”
这番做派,活脱脱一个得了主子赏赐便感恩戴德的小厮。
公孙叔越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继续。
云天又赶忙回去,三下五除二便将石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打开一个食盒,将里面精致的酒菜一一摆上,最后提起一坛新酒,给公孙叔越面前的白玉杯斟得满满的,酒香四溢。
“三爷,快请上座。今天的灵酒是昨日新到的‘桂灵酿’,香醇得很,快尝尝鲜。”
“好!好啊!哈哈哈!”公孙叔越早就被酒香勾得心痒难耐,几步上前坐到桌旁,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随即满足地咂了咂嘴,大赞道,“好酒!”
他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又瞥了云天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随手从腰间解下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扔了过来。
“小新,去旁边也给那个人喂点粥水,别给饿死了。”
云天赶忙接住令牌,入手微沉,上面刻画着复杂的禁制符文。
他将令牌紧紧攥在手里,躬身应道:“三爷放心喝酒便是,这些小事交给我就好。”
公孙叔越哈哈大笑,似乎极为满意云天的乖觉,又是一杯灵酒下肚,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云天拿着令牌,提起其中一个食盒佯装走出了岩洞。
他并未走远,只是藏在洞口的阴影处,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洞内,公孙叔越吃得兴起,一杯接着一杯,酒到杯干,好不痛快。
可没过多久,他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夹菜的筷子也有些不稳。
“今天这酒……好……好上头啊……”
他口齿不清地呢喃了一句,脑袋一歪,便“砰”的一声趴在了桌上,杯盘被震得一阵乱响,随即,震天的鼾声便响彻了整个洞穴。
成了!
云天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转身悄无声息地回到公孙叔越身前。
他伸出手指,飞快地点在公孙叔越周身几处大穴上,数道禁制手印无声打入其体内,将他一身灵力彻底封死。
做完这一切,确认他睡得跟死猪一般,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醒来,云天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走出岩洞,来到洞穴中央,手掌一翻,一张青黄色的传音符出现在指间。
灵力微吐,符箓无火自燃。
“师姐速来,公孙叔越已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