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内,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明闻敬与王建二人,正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云天,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先前在他们眼中,云天虽强,却也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
金丹初期时斩杀两名同阶,虽说骇人听闻,但古往今来,总有那么些天纵之才能够做到。
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
联手元婴大能,将另一位元婴魔修打得肉身崩毁,元婴出窍,狼狈遁逃?
这已经不是天才能形容的了,这简直就是离谱!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云天竟以肉身硬生生扛下了元婴修士含怒一击时,那份震撼更是无以复加。
“云……云长老,”王建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陈前辈所言,可……可是真的?”
云天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明闻敬已经一拍大腿,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此刻却带上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语气也变得愈发恭敬起来:“王长老你糊涂了不是?师叔他老人家何等身份,岂会与我等开这等玩笑!”
他说着,又转向云天,深深一揖,那腰弯得比之前拜见陈毅之时还要低上三分:“云道友!先前是明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之处,还望道友海涵!您这般神通,当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我对您的敬仰,真如……”
“行了行了。”陈毅之实在看不下去了,笑骂着打断了他,“你这小子,怎么见谁都来这一套?刚才那套词不是孝敬给老夫的吗,这就转赠给云小友了?”
明闻敬老脸一红,嘿嘿干笑了两声,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看向云天的眼神里,那份敬畏却是实打实的,再不敢有半分轻视。
云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这位明坊主的性情算是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向着陈毅之拱了拱手,谦逊道:“前辈谬赞了,晚辈能侥幸存活,全赖前辈及时出手牵制,否则早已化为飞灰。至于那传送阵,晚辈也只是取巧,这才竟功。”
他没有过多解释自己是如何硬扛那一剑的,毕竟《万圣龙象功》是他最大的底牌之一,不宜宣扬。
“呵呵,小友不必过谦。”陈毅之抚须而笑,目光中满是欣赏。
他活了近千年,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
但如云天这般,在金丹中期便有如此战力,心性还这般沉稳不骄的,却是凤毛麟角。
他顿了顿,神色一正,道:“闲话少叙。老夫先前既已许诺,自当兑现。云小友,你与沙南坊市的三年之约,从此刻起,便算作废。百巧门内的传送阵,你随时可以动用,前往云澜坊市。”
此言一出,云天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郑重地起身,对着陈毅之深深一礼:“多谢前辈成全。”
“此乃你应得的,无需谢我。”陈毅之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现在,来说说第二件事吧。老夫允诺你的一件事,小友可想好了?”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
明闻敬与王建二人连呼吸都放轻了,眼中满是羡慕。
一位元婴中期、丹道宗师的人情,这是何等价值?
说是一步登天的机缘也不为过。
他们也很好奇,云天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是要一部直指元婴大道的无上功法?
还是要一枚能助其突破瓶颈的绝品灵丹?
亦或是,拜入这位丹宗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为之疯狂。
然而,在三人注视下,云天只是略作思忖,便再次起身,神情恳切地躬身一礼。
“先前见前辈所用灵焰神奇异常,晚辈斗胆,想请前辈赐晚辈一团此灵焰,晚辈定当感激不尽。”
“哦?”
陈毅之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两道白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似是有些犯难。
此言一出,就连一旁的明闻敬也是大感意外,心头猛地一跳。
他先前还觉得云天不仅实力超群,为人还谦逊识大体,怎么转眼间就狮子大开口,竟敢向自家师叔索要他老人家的本命灵焰?
那可是与元婴修士性命交修之物,岂是能轻易送人的?
一时之间,明闻敬也不知该说云天是天真还是贪婪,只能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陈毅之,心中暗自打鼓,想看看自己这位师叔会如何发作。
云天将陈毅之的为难之色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并未退缩。
他手掌在储物戒上一抹,一个寒气四溢的白玉锦盒便出现在手中。锦盒之上,还贴着三张灵光闪烁的禁制符箓。
他将锦盒轻轻放在石桌上,推至陈毅之面前。
“是晚辈失言,让前辈为难了。但此灵焰,确是晚辈眼下最渴求之物。这锦盒之中,是晚辈偶然得到的一株近五千年份的‘火玉灵芝’,想以此物,换取前辈一团灵焰,不知前辈可否应允?”
“火玉灵芝!?五千年份!”
饶是陈毅之这位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元婴丹道大宗师,听闻此物,也是浑身一震,眼中爆出一团精光,失声惊呼。
他甚至都忘了客套,不等云天应允,便有些急不可耐地伸手揭开了盒盖上的符箓。
嗡!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火灵之气混杂着沁人心脾的药香,猛地从盒中喷薄而出,将整个凉亭都映成了一片赤红之色。
只见锦盒之内,明黄色的锦绢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株足有成人巴掌大小的灵芝。
其通体赤红如火玉,表面流淌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氤氲宝光,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缓缓呼吸。
这正是云天从冰火谷内带出的那株火玉灵芝所留的灵孢,用小鼎催育而成的。
“嘶——果真是五千年份的火玉灵芝!”陈毅之倒吸一口凉气,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盒中的灵芝,嘴里喃喃道:“小友……你当真是气运通天之人!”
他活了近千年,虽也见过不少高年份的灵药,但五千年份的,此生也是头一回亲眼得见。
更何况,这火玉灵芝还是炼制那逆天改命的“寿元丹”之主药!
以他的炼丹造诣,有此等年份的主药在手,炼制出几枚中品、甚至上品的寿元丹,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可是寿元丹啊!
对任何寿元将尽的修士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几乎是在看清此物的下一刻,陈毅之心中所有的为难与犹豫,便已烟消云散。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天,没有半分迟疑地道:“好!老夫同意交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解释道:“这‘蚀灵冰焰’,是老夫早年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偶得的一种天地异火,如今已被我炼化为本命灵焰。小友若想取走一团,老夫便需从本源上将其剥离,再抹去我留在上面的神魂印记,需要耗费些时日。”
陈毅之略一沉吟,便给出了决断:“这样吧,你在此地等候一月。一月之后,老夫便可将一团纯净的蚀灵冰焰交予你。届时,你我再同回百巧门,小友便可经由宗门传送阵,返回云澜坊市了。”
云天闻言大喜,心中对这位丹道大宗师的好感与敬意更深了几分。
他也明白,自己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于一位元婴前辈而言,近乎无礼。
抹灭本命灵焰上的气息,等同于割裂自身本源,虽说花个两三年光景也能弥补回来,但这份代价,却不是谁都愿意付出的。
“多谢前辈成全!”云天再次深深一躬,语气中满是真诚。
他之所以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冒着得罪一位元婴大能的风险,也要换取此焰,皆因他体内的那缕金焰。
此焰若想最终蜕变为传说中的太阳真火,便需不断吞噬炼化世间各种奇特的异火来壮大自身。
可天地异火何其难寻?
云天修行至今,也只在陈毅之手上,见识过这“蚀灵冰焰”这一种。
如此机缘摆在眼前,他又岂能错过?
凉亭内,一旁的明闻敬被眼前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惊得是啧啧称奇。
他看着石桌上那株宝光流转的火玉灵芝,又看了看自家师叔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激动之色,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前一刻,他还觉得云天不识好歹,竟敢觊觎元婴修士的本命灵焰,简直是自寻死路。
谁曾想,下一刻,人家就轻描淡写地拿出了一株五千年份的火玉灵芝!
这等逆天灵物,别说换一团本命灵焰,怕是换一条元婴修士的命都绰绰有余了!
“这云道友……当真不能以常理度之啊。”明闻敬在心中暗自感叹,看向云天的眼神里,敬畏之外,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绝对的实力与底蕴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而另一旁的王建,自那火玉灵芝出现的一刻起,便默默地将视线转向了亭外的风景。
他不像明闻敬那般心思活络,只是单纯地觉得,无论是那诡异的蚀灵冰焰,还是这传说中的五千年灵药,都已超出了他一个普通散修的认知极限。
这些东西,就如同天边的云彩,看看便好。
若是太过计较上心,非要在心里琢磨个所以然来,反而容易在心境之上,平白生出魔障。
只是,他那看似淡然地搭在石桌上的手指,却在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眼角的余光,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瞟向那方小小的玉盒。
那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羡慕,早已出卖了他故作平静的内心。
陈毅之显然也是个急性子,得了这等逆天宝物,哪里还坐得住。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白玉锦盒盖好,贴上几张自己炼制的禁制符箓,这才郑重地收入储物戒中。
“云小友,王小友,明师侄,老夫便先去闭关了。一月之后,再来寻你。”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赤虹,冲天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连半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懒得再说。
陈毅之一走,凉亭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明闻敬立刻凑了上来,满脸堆笑地对着云天拱手道:“恭喜云道友,贺喜云道友!真是羡煞我也!刚才师叔他老人家面露难色时,可真是为道友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道友竟是这般深藏不露,一出手便石破天惊,当真让明某大开眼界,佩服,佩服之至啊!”
云天见他这副模样,也是摇头苦笑,并不多做解释,只是拱手回了一礼。
三人又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多是明闻敬在说,云天和王建偶尔应和一两句。
话题无非是坊市重建、清剿魔修余孽之类。
待到日头偏西,三人终是各有琐事,这才作别分开。
回到自己别院的静室,云天布下颠倒五行阵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需再等一月,不仅能安然返回云澜坊市,还能额外得到一团珍贵的天地异火,此行可谓是收获满满了。
他心情大好,一时间竟也没有了打坐修炼的心思。
心念一动,手腕上的储物戒灵光一闪。
“轰”的一声闷响,一尊庞然大物凭空出现在静室中央。
正是那头被小藤抹去了神魂印记的傀儡巨猿。
这巨猿高达丈许有余,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铁木铸就,表面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此刻它双目黯淡,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如雕塑一般,再无半分先前的凶戾之气。
云天绕着它走了两圈,一边仔细打量,一边啧啧称奇。
这傀儡的做工极为精巧,每一处关节都严丝合缝,甚至连毛发都用极细的金属丝线仿制得惟妙惟肖。
他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铁木身躯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梆梆”的闷响,质地坚硬得超乎想象。
他的目光,落在了巨猿那条无力垂下的右臂上。
那里正是先前与自己硬撼了一拳的地方,几道清晰的裂纹从臂膀关节处蔓延开来,显然是受损不轻。
“六阶傀儡,却有着堪比元婴初期的战力,果然不凡。”云天暗自点头。
这东西的价值,恐怕远在寻常的法宝之上。
若是能将其修复,再打上自己的神魂烙印,岂不是凭空多了一个元婴级别的打手?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的那份灼热便又升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