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乱流,并非虚无。
那是法则崩坏、秩序不存的绝对混沌之地。时间在这里失去线性,空间在这里破碎折叠,能量风暴如同永无止境的狂怒潮汐,撕扯、碾压、侵蚀着一切被卷入其中的存在。这里是万物的终点,亦是禁忌的放逐之地。
江屿的意识,如同一粒微尘,在这片狂暴的混沌中沉浮。
他的自我放逐并非毫无准备。在引动那残留的归墟气息、将自身与根植于本源的死气一同投向这乱流之前,他残存的那一丝时序之力——那源自“时之砂”的最后微光,化作了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的琉璃金光,紧紧包裹住他的核心意识以及那半枚与他性命交修的玉佩。
【江屿·残存时序之力·护】——这不是一个有名称的技能,而是他燃烧殆尽后最后的本能,是时空守护者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最后印记。这层微光保护着他没有在进入乱流的瞬间就被彻底同化、湮灭。
(【江屿·残存时序之力·护】持续生效,效果:维系核心意识不灭)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那被强行剥离、与他一同放逐的归墟死气,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紧紧缠绕着他的意识核心,不断试图突破那时序之光的防护,彻底吞噬他,并借由他与现实世界那微弱的玉佩共鸣,重新找到回归的坐标。
放逐,并非净化,而是隔离。是将一个无法清除的污染源,抛入连污染本身都可能被扭曲、稀释的绝对混乱之中。
混沌的能量风暴不断冲击着琉璃金光,每一次撞击都让江屿的意识剧烈震荡,仿佛要被撕裂成亿万碎片。那感觉,比纯粹的死亡更加痛苦,是无休止的折磨与消磨。
更可怕的是那归墟死气。在时空乱流中,它们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诡异,它们不仅侵蚀江屿,更开始**同化吸收**周围混乱的时空能量,变得越发庞大、扭曲,反过来加剧了对江屿那层护体金光的压力。
江屿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一丝清明。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无尽的混乱和那跗骨般的死气黑暗。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有这里,才能彻底隔绝死气对现实的威胁。但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这残存的力量,以及玉佩中那与苏雅半枚玉佩的微弱共鸣,正在被快速消耗。
一旦力量耗尽,共鸣消失,他将彻底被死气吞噬,或被乱流同化,万劫不复。而苏雅……
想到苏雅,他那在风暴中飘摇的意识核心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并非来自外力,而是源于灵魂深处。他最后“看到”的,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她嘴角刺目的鲜血,是她眼中破碎的绝望……
“……阿雅……”他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那层琉璃金光随之剧烈闪烁,仿佛要挣脱乱流的束缚。
这一丝情绪的剧烈波动,却给了周围的归墟死气可乘之机。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勐地加剧了侵蚀,一股冰冷、死寂、企图吞噬一切生机的力量狠狠撞在金光护层上!
卡——!
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碎裂声,在江屿的意识深处响起。琉璃金光上,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痕!
虽然转瞬就被流转的时序之力勉强弥合,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的状态比想象中更糟糕,而乱流的环境比预估的更可怕。
他必须尽快切断与现实最后的联系——那通过玉佩的微弱共鸣。这不仅是为了阻止死气通过共鸣寻隙蔓延,更是为了……让她死心。
彻底的放逐,需要彻底的断绝。
集中起所有残存的力量,忍受着死气侵蚀和乱流撕扯的双重痛苦,江屿的意识艰难地引导着那最后一丝时序之力,不再???向外防御,而是向内……**封闭**。
目标:那半枚玉佩与另半枚玉佩之间,跨越了时空乱流的、几乎不可感知的共鸣链接。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亲手将自已的灵魂一点一点剥离。每一丝共鸣的减弱,都意味着他与那个有她的世界,距离更远一分,诀别更彻底一分。
与此同时,栖心阁庭院中。
距离那场悲剧之夜,已过去三日。
庭院依旧冷清,石像无声屹立。但守护者们并未放弃。
星象师【星象师·技壹·星辉推演·鉴】几乎不眠不休,眼中布满了血丝,周身弥漫着过度耗神带来的疲惫气息。他面前摊开着星图与各种推演工具,试图从混乱的天象和残留的时空涟漪中,找到任何关于江屿放逐轨迹或苏雅石化逆转的线索。
(【星象师·技壹·星辉推演·鉴】持续运行,效果:寻找线索,负荷过重)
黑客【黑客·技壹·数据屏障·御】维持系统运行的同时,将所有传感器聚焦于石像心口。屏幕上,那代表苏雅最后一丝生机执念和玉佩反应的微弱光点,几乎恒定在一条濒临熄灭的水平线上,微弱得让人心焦。
(【黑客·技壹·数据屏障·御】持续运行,效果:监控记录,数据平稳)
琴师【琴师·技贰·清心普善·奏】的琴音每日都会响起,轻柔舒缓,试图安抚这片土地和那尊石像的悲伤。虽然无法直接作用于石像内部,但琴音带来的宁静氛围,多少驱散了一些庭院的死寂。
(【琴师·技贰·清心普善·奏】效果:持续微效,滋养环境,平稳运行)
绣娘刚完成今日对石像的日常维护【绣娘·技壹·天衣无缝·织】,确保石像表面没有落下尘埃或被晨露不规则侵蚀。她看着石像冰冷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
(【绣娘·技壹·天衣无缝·织】效果:日常维护完成)
厨娘端着刚刚熬好的清粥和小菜走来,这是【厨娘·技壹·五味调和·暖】的成果,依旧每日更换,放在石像旁。
(【厨娘·技壹·五味调和·暖】效果:日常维持完成)
武生巡视完庭院周边,走了回来,对星象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平静。
突然!
滴——!!!
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猛地从黑客的终端响起,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所有人勐地一惊,瞬间看向黑客。
“怎么了?!”武圣急问。
黑客脸色骤变,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紧盯着屏幕上剧烈跳动的数据:“能量反应!石像心口的能量反应刚才突然剧烈波动!不对……不是增强……是……是衰减!极其快速的衰减!还有……另一种频率……正在断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星象师也猛地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闷哼,眼中刚刚凝聚起的星辉骤然溃散!
“呃啊……联系……断了!”他痛苦地低语,脸上血色尽褪,“我刚刚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遥远的、来自乱流的时序波动……但它……它正在主动切断!连同那共鸣……一起!”
众人尚未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庭院中央,异变陡生!
那尊一直毫无动静的石像,心口位置——那被旗袍覆盖、藏着半枚玉佩的地方,忽然毫无征兆地透出一抹极其暗澹、却异常执拗的金色光晕!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紧接着,石像心口那抹金光挣扎着闪烁了几下,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那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暗澹、稀薄,仿佛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苏姑娘!”厨娘惊唿,想要扑上去,却被那无形中弥漫开的、愈发冰冷的绝望气息逼退。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维系着某种渺茫希望的“线”,正在猛然崩断!
“是江先生……”星象师忍着头痛,骇然道,“是他在时空乱流中……主动切断了与玉佩的共鸣!他是在……彻底断绝归路!”
为了阻止死气通过共鸣反向侵蚀,也为了……让苏雅彻底死心,不再等待。
这一刻,众人终于明白了江屿那决绝之举的最后一步。
这不是简单的放逐,这是永恒的、双向的断绝。
“不……不要……”绣娘泪水涌出,喃喃自语。
然而,一切并未结束。
就在石像心口的金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异变再起!
那原本萦绕在庭院中、早已变得极其稀薄的归墟之门残留气息,仿佛受到了那即将消失的共鸣的最后吸引,又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突然开始剧烈地收缩、坍缩!
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幽暗质点在空中一闪而逝!
【归墟残留印记·最终消散】——这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终结意味。
(【归墟残留印记·最终消散】完成)
仿佛一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断了。
彻底断了。
那扇曾带来灾难与别离、曾残留着一丝绝望通道痕迹的“门”,彻底闭合了。最后一点与现实世界的牵连,也消失了。
时空乱流中,江屿感受着那共鸣链接的彻底断绝,感受着自身与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化为虚无。意识深处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空洞与剧痛,那层护体琉璃金光瞬间暗澹了许多。周围的死气猛然反扑,混沌乱流更加狂暴。
但他意识中最后闪过的,却是一丝解脱。
……这样……就好了……
……阿雅……忘了我……
栖心阁庭院内,石像心口那最后一丝挣扎的金光,在归墟印记彻底消散的同时,勐地跳动了一下,最终,彻底熄灭了。
仿佛最终接受了这永恒的离别,陷入了更深、更绝望的沉寂。
黑客屏幕上的光点,亮度骤降,几乎跌破探测阈值,并且不再有任何波动,变成了一条近乎死亡的直线。
“不……不!”琴师失声,手指下意识地拨动琴弦。
【琴师·技贰·清心普善·奏】——琴音响起,却不再是舒缓宁静,而是充满了慌乱与急切,试图挽留那消逝的光芒。
(【琴师·技贰·清心普善·奏】效果转变:试图激活,无效)
但琴音落入石像,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那石像变得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仿佛刚才那最后的光芒挣扎,只是幻觉。
星象师颓然倒地,望着彻底沉寂的石像和已然感知不到任何异常的空间,声音彻底绝望:“……归墟门闭合……共鸣断绝……最后的线索……也消失了……”
武生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看着石像,仿佛能看到遥远乱流中那个男人最终的选择和牺牲,一种巨大的悲恸和敬意充斥着他的胸膛。
厨娘和绣娘相拥而泣,哭声压抑而绝望。
黑客默默地看着屏幕上那条近乎平坦的直线,缓缓摘下了终端,闭上了眼睛。
希望,似乎随着那最后一丝金光的熄灭和归墟门的彻底闭合,被彻底掐灭了。
栖心阁,仿佛迎来了一场真正的葬礼。
哀莫大于心死。
石像无声,仿佛连那份等待的执念,也一同陷入了永眠。
唯有那件化为石头的旗袍,保持着永恒的姿态,诉说着一个似乎再也无法续写的故事。
归墟门闭合,此别终成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