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会议的画面逐一暗淡下去。
胡博睿看着江宇，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感觉怎么样？”
“还行。”江宇回答得言简意赅。
一场席卷整个集团高层的风暴，在他口中，不过是“还行”。
胡博睿没有再多问，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赵阳会给你安排一间临时办公室，就在我这一层。你需要什么，直接跟他说。”
“好。”
赵阳适时地推门而入，对着江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顾问，请跟我来。”
……
所谓的临时办公室，就在董事长办公室的斜对面，同样拥有绝佳的视野。
空间不大，但设备一应俱全。
赵阳为江宇送来了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并告知了公司内网的账户和密码。
“江顾问，董事长说，您有任何行动，都无需向他报备，可以便宜行事。”赵阳恭敬地传达着胡博睿的意思。
“知道了。”江宇点了点头。
赵阳退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江宇一个人。
三天时间，一份“集团组织架构及人事效率优化”的初步方案。
这是胡博睿给他的任务，也是给他的尚方宝剑。
换做任何一个真正的管理顾问，此刻恐怕已经开始埋头研究华盛集团堆积如山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但江宇没有。
他甚至没有打开任何一份关于集团的文件。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打开了全新的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登录了华盛集团的内部论坛。
华盛集团的内部论坛，是员工们日常摸鱼、吐槽、八卦的聚集地，活跃度极高。
江宇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
很快，一篇新的帖子出现在论坛最显眼的位置。
帖子的标题简单粗暴，充满了官方的正式感。
《关于“集团组织架构及人事效率优化”方案的公开意见征集》
发帖人的Id，是一个全新的，从未出现过的名字。
——规划师。
帖子发出的瞬间，整个华盛集团的内部网络，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论坛的访问量在短短一分钟内，呈几何级数暴增。
无数正在摸鱼的，假装工作的，甚至正在开会的员工，都通过各种渠道，看到了这篇石破天惊的帖子。
帖子的内容，比标题更加劲爆。
“大家好，我是江宇，华盛集团新设立的规划师。”
“受董事长胡博睿先生委托，我将负责主导本次‘集团组织架构及人事效率优化’的专项工作。”
开篇第一句，就是自报家门，并且直接搬出了胡博睿这座大山。
这让所有想质疑他身份的人，都闭上了嘴。
“为确保本次优化方案的客观性、公正性与全面性，我决定，将以公开征集意见的方式，作为方案制定的第一步。”
“本着由内而外，由浅入深，先易后难的原则，本次意见征集将首先围绕集团两个核心支撑部门展开。”
“人事部，与行政部。”
当这两个部门的名字被明确点出时，屏幕前的无数员工，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来了！
大的要来了！
谁都知道，人事部和行政部，是胡有朋副总裁的左膀右右臂，是他安插亲信，掌控集团命脉最重要的两个部门。
这个新来的规划师，第一刀就直接砍向了副总裁的嫡系部队！
这已经不是宣战了，这是直接把大炮架在了对方的阵地门口！
帖子的最后，附上了一份长长的调查问卷链接。
并且，江宇特意注明。
“本次问卷为完全匿名制，后台将屏蔽一切可追溯来源的Ip信息与个人信息，请各位同仁畅所欲言，为集团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
一些胆大的员工，已经点开了那个链接。
当他们看到里面的问题时，一个个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您是否遭遇过，或听闻过‘萝卜招聘’？即某个职位明明有更合适的人选，最终却被一个能力平平的关系户占据？”
“您是否认为，集团目前的晋升渠道是公平的？是否存在越级提拔，或多年无功绩却稳坐高位的情况？”
“您对行政部的采购流程有何看法？是否存在长期与固定供应商合作，且采购价格高于市场价的情况？”
“您对近三年的招待费用、差旅报销款项的增幅，有何疑问？您是否见过不合理的，甚至伪造的报销单据？”
……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点含糊，刀刀都精准地对准了人事部和行政部最敏感、最核心的灰色地带。
这哪里是征集意见？
这分明是在公开征集罪证！
“卧槽！这是要变天了啊！”
“这个规划师是谁啊？这么猛？直接点名人事和行政？”
“匿名调查？我喜欢！老子早就看人事部那个姓齐的不顺眼了，他小舅子一个三本毕业的，凭什么当招聘主管！”
“楼上的兄弟小点声，虽然是匿名，但别太具体了。”
“怕什么！新来的神仙要跟旧日的阎王斗法，我们小鬼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先填为敬！”
论坛彻底炸了。
各种帖子层出不穷，有分析局势的，有猜测江宇背景的，但更多的，是涌入问卷链接，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不满和见闻，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民怨，被江宇用一封帖子，彻底点燃。
……
董事长办公室内。
赵阳拿着平板电脑，快步走到胡博睿身边。
“董事长，您看。”
胡博睿看着论坛上那篇被置顶标红的帖子，以及下面瞬间刷出几百条的回复，脸上露出一抹欣赏的笑意。
“这个江宇……”
“他没有去查那些盘根错节的账目，也没有去约谈那些老奸巨猾的部门主管。”
“他只是发了一篇帖子。”
“就把胡有朋最坚固的两个堡垒，直接架在了火上烤。”
胡博睿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他这是在借势，借所有基层员工的势，来冲垮胡有朋的防线。”
“这一手，玩得漂亮。”
……
与此同时，华盛集团总部大楼，人事部。
整个部门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部门经理齐伟，正召开着紧急会议，但他额头上的冷汗，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手机屏幕就亮在桌上，正是那篇让他魂飞魄散的帖子。
“经理，这……这怎么办啊？”一个主管惶恐地问。
“他指名道姓要查我们，还搞什么匿名问卷，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齐伟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
“慌什么！”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查？他一个毛头小子，他懂什么！让他查！我们所有的流程都符合规定，他能查出什么来？”
话虽如此，他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的部门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多少岗位是卖出去的，有多少档案是伪造的。
真要查，一查一个准。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齐伟不死心，又接连拨打了好几次。
结果，都是一样。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
另一边，行政部。
气氛却与人事部的鸡飞狗跳截然不同。
风情万种的行政部经理楚雅琴，正端着一杯咖啡，悠闲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帖子。
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底下的几个心腹主管，一个个都如坐针毡。
“琴姐，这个新来的规划师，来者不善啊。”
“是啊，他这些问题，简直就是冲着我们的账本来的。”
楚雅琴放下咖啡杯，轻轻吹了吹指甲上刚做好的蔻丹。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想做出点成绩，很正常。”
她的声音柔媚，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慌什么？”
“他要查，就让他查。他要访谈，我们就好好配合。”
她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自己的下属。
“通知下去，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行政部，要全力配合江规划师的工作，让他感受到我们的专业和热情。”
“是，琴姐。”
众人虽然心中依旧不安，但看到楚雅琴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稍稍定下心来。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楚雅琴才缓缓坐回椅子上。
她看着屏幕上“江宇”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的探究。
……
江宇的办公室里，赵阳将刚刚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他。
“……人事部的齐伟已经乱了阵脚，据说当场就摔了杯子，现在还在疯狂地联系胡副总。”
“哦？那另一个呢？”江宇饶有兴致地问。
“行政部的楚雅琴……”赵阳顿了一下，“她的反应很奇怪。”
“她公开表示，要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另外，公司里一直有传闻，说这个楚雅琴，是胡副总的情人。行政部这些年水泼不进，全靠她在背后打理。”
江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齐伟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草包，除了惊慌失措，不会有第二种反应。
但这个楚雅琴……
全力配合？
这里面，可就有意思了。
这说明，这个女人，远比那个草包齐伟要难对付得多。
她非但没有自乱阵脚，反而摆出了一副欢迎审查的姿态。
要么，是她真的有恃无恐，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要么，就是她想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背后另有图谋。
江宇的嘴角，缓缓勾起。
有点挑战性。
这趟浑水，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
不过这样才好玩。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姚紫菱的电话，准备汇报一下自己“高升”的好消息。
然而，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