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西院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假象。柳玉茹虽被禁足锦瑟院,手中权柄被夺,但她多年主母生涯积攒的余威和暗桩并未被彻底拔除。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怒、恐慌和哀求兄长出手未得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后,这位深谙后宅阴私手段的妇人,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动用她最擅长、也最恶毒的方式,进行反扑。正面较量她已失利,那么,便从名声上下手,彻底毁了苏挽月这个贱人!
她无法直接与外界联系,但锦瑟院内,依旧有几个埋藏极深、未被苏文渊此次清理波及的心腹。通过她们,柳玉茹的指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如同毒蛇吐信,瞄准了苏挽月最脆弱的环节——闺誉。
不过短短数日,一些看似无意、实则精心编织的流言蜚语,便开始在京城某些特定的圈层中悄然流传开来。起初,只是在一些与苏府或有往来、或与柳家关系密切的官宦人家后宅仆妇间窃窃私语,随后,便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晕染扩散。
这日,挽星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屏退左右后,对正在窗前绘制新图样的苏挽月低声道:“姑娘,外面……有些不好的风声。”
苏挽月放下炭笔,抬眸看她,神色平静:“说。”
挽星深吸一口气,将打听到的流言汇总道:“坊间传闻,说咱们苏府有位庶出的小姐,不安于室,仗着有几分歪才,便时常假借祈福、购书之名,私自出府,与外男频繁接触。更有甚者,说……说姑娘您绘制的那些图样,来历不明,恐非自家所出,而是……而是与某些不清不楚的文人墨客有染,得了他们的手笔,充作己用,借此牟利,行为不端,有辱门风。”
这些谣言极其恶毒,不仅质疑苏挽月的品行,污蔑她与外男有私情,更直接否定了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图样设计的才华。在这个将女子名节视若性命的时代,这样的流言一旦坐实,足以将一个闺阁女子彻底逼入绝境,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家族的名声。
小芸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小姐分明是凭自己的本事!那些图样,都是小姐熬夜画出来的!”
苏挽月眼中寒光一闪,唇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柳玉茹,果然还是用了这招。毁人清誉,确实是成本最低、杀伤力却可能最大的手段。尤其她每月两次出门是过了明路的,这便给了人造谣的空间。
“可查到源头?”苏挽月声音依旧平稳,不见丝毫慌乱。
挽星摇头:“传话的人都很小心,多是口耳相传,难以追溯到最初的散播者。但奴婢顺着几条线摸查,隐约指向了几家与柳家往来密切的府邸,以及……咱们苏府内部一些原先与正院关系亲近的下人。他们不敢明着违背老爷现在的意思,但暗中推波助澜,却是做得隐秘。”
“意料之中。”苏挽月淡淡道,“柳氏困兽犹斗,这是她最可能用的法子。父亲可知晓?”
挽星回道:“老爷近日忙于公务,或许尚未听闻。但这类流言传播极快,只怕……迟早会传入老爷耳中。届时,即便老爷不信,为了官声和家族颜面,恐怕也会对姑娘心生芥蒂,甚至……收回允准姑娘出门的成命。”
一旦被禁足,苏挽月刚刚铺开的商业布局和情报网络将受到致命打击。柳玉茹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
苏挽月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萧瑟的冬景,脑中飞速运转。被动辟谣是最愚蠢的,只会越描越黑。她需要反击,更需要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甚至提升自己的地位。
“挽星,”她转过身,目光锐利,“你做三件事。”
“姑娘请吩咐。”
“第一,继续深挖流言传播的节点,尤其是府内哪些人参与其中,拿到切实证据,不必打草惊蛇,记录在案即可。”
“是。”
“第二,让下面的人,反向散播一些消息。”苏挽月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就说,苏府二小姐苏挽月,孝心可嘉,为给病弱生母祈福积德,不仅亲自绘制寓意吉祥的图样托人售卖,所得银钱皆用于为母延医问药、补贴家用,其孝心感天动地。更因其图样新颖别致,寓意美好,偶然间得了某位隐居的书画大家的青睐,赞其有‘灵性’,却不愿透露姓名,只愿暗中品鉴指点一二。”
她要将“与外男接触”的污蔑,扭转为“得隐士高人赏识”的美谈!将“行为不端”的指控,转化为“孝心感天”的佳话!同时,也为她图样的出色,找到一个更合理、更超然的解释——并非她凭空得来,而是得了不出世的高人指点!这既抬高了她的身份,又堵住了那些质疑图样来源的嘴。
挽星眼睛一亮:“妙啊!姑娘!如此一来,那些污蔑便不攻自破,反而成全了姑娘的孝名和才名!”
“第三,”苏挽月继续道,“让顾公子那边加快‘月华阁’第二批首饰的进度。待成品出来,挑选一两件最具代表性的,以‘月华’的名义,赠予几位在贵女圈中素有清望、地位尊崇且与柳家没什么瓜葛的夫人或小姐,只说是感念其雅量,赠予品鉴,不必提我。我们要让‘月华’的名声,更响亮一些,响亮到……足以掩盖那些宵小之辈的污言秽语。”
她要借“月华”这股已经在上层圈子里掀起的小小风潮,来为自己正名。当一位小姐的作品能引得贵女追捧,能被隐士高人赞赏,谁还会相信那些粗鄙不堪的流言?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挽星精神振奋,立刻领命而去。
小芸还是有些担忧:“小姐,这样……真的能行吗?”
苏挽月目光深邃:“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更强的‘势’。当我们自身足够强大,拥有让人无法忽视的价值和声望时,些许污蔑,不过如同蚊蝇嗡鸣,伤不了根本。”
她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炭笔,继续绘制那幅未完成的傲雪寒梅图,神色已恢复平静。柳玉茹的反扑在她意料之中,而这,也将是她苏挽月,进一步巩固自身地位、甚至反向利用这次危机的一个契机。
嫡母造谣,欲毁其清誉。
然而,她苏挽月,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风雨的柔弱庶女。这一次,她要让那些散布谣言的人看看,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