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随着“霓裳阁”的名声愈发响亮,尤其是秋季新品和周边产品的大受欢迎,一些不大和谐的声音也开始悄然出现。这一日,挽星带着几分忧色,将几件从市面搜罗来的物事呈到了苏挽月面前。
“姑娘,您看这个。”挽星将一个绣囊、一把团扇和一支簪子放在书案上。
苏挽月拿起细看。那绣囊的配色与纹样,明显模仿了“霓裳阁”“秋水长天”系列中的“江枫霞色”,但针脚粗糙,用料低劣,颜色浮艳刺目,毫无正品的晕染层次感。团扇更是粗制滥造,扇骨毛糙,扇面上的秋雁图画得呆板僵硬。那支簪子则是仿的“月华阁”一款热销的桂花簪,但金属色泽黯淡,镶嵌的“玉石”实为劣质琉璃,造型也失了那份灵动雅致。
“从哪里来的?”苏挽月放下仿品,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在城南几个小集市和一家新开不久的‘丽人坊’里发现的。”挽星回道,“价格极为低廉,只有咱们正品的一成不到。买的人还不少,多是些囊中羞涩又慕名‘霓裳’的普通百姓或小户女子。奴婢打听过,那‘丽人坊’背景有些复杂,似乎与周家有些间接的关联。”
果然来了。苏挽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周文博沉寂了这些时日,原来是在暗中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仿冒勾当。这些劣质仿品虽然冲击不了“霓裳阁”高端客户的市场,但若放任不管,一来会损害“霓裳”品牌的声誉,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霓裳”也不过如此;二来,长期下去,也会混淆市场,侵蚀潜在的中低端客源。
“还有,”挽星补充道,“奴婢还听闻,已有客人拿着这类仿品,到咱们店里询问为何与她购买的‘正品’差异如此之大,虽被店员解释清楚了,但总归是造成了些困扰。”
模仿是最低级的竞争,但也是最难根除的顽疾。尤其是在没有现代版权和专利保护的时代,想要杜绝仿冒几乎不可能。苏挽月深知,与其被动地追查打击,不如主动构筑起难以逾越的技术壁垒。
“召集杨掌柜,还有‘霓裳阁’、‘月华阁’几位核心的绣娘和大匠,一个时辰后,在‘月华阁’后堂工坊议事。”苏挽月果断下令。
一个时辰后,“月华阁”后堂那间专用于商讨机密要事的房间内,灯火通明。苏挽月坐于上首,下首是杨秉正、挽星,以及三位在“霓裳阁”资历最深、手艺最精的绣娘(何娘子、严娘子、柳娘子),和两位“月华阁”负责金银镶嵌与玉石雕刻的大匠(鲁师傅、钱师傅)。众人面前的书案上,正摆放着那几件粗劣的仿品。
“诸位都看到了。”苏挽月开门见山,指尖点了点那些仿品,“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开始用这些下作手段,玷污我们‘霓裳’、‘月华’的招牌了。”
杨秉正一看那些东西,顿时气得胡子翘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这等粗烂货色也敢仿咱们?!简直是侮辱手艺!”他是个视技艺如生命的人,最见不得这个。
何娘子等绣娘也是面露愤慨,她们一针一线耗费心血绣出的精美图样,被人如此糟蹋,心中自然不忿。
“光生气无用。”苏挽月语气沉稳,“我们必须拿出对策,让那些仿冒者,即便能模仿其形,也永远仿不了其神,更无法以假乱真。”
她环视众人,缓缓道出思虑已久的方案:“从今日起,我们要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防伪标识和秘传工艺。”
众人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首先,是绣品。”苏挽月看向三位绣娘,“何娘子,你负责研究一种新的、复杂的双面异色隐藏针法。要求是,在寻常光线下,与普通绣法无异,但在特定角度或强光下,能显现出隐藏的、微小的‘霓’字或祥云暗纹。此针法,仅限你们三位核心绣娘掌握,且需立下契约,绝不外传。”
何娘子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东家放心!老婆子定能琢磨出来!保证外人看不出门道,更学不去!”
“严娘子,柳娘子,”苏挽月又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二人,一人负责钻研一种特殊的丝线染制配方,让我们的专属色号,外人无法调配出一模一样的色泽。另一人,负责将几种特定图样的核心勾勒笔法标准化、复杂化,增加模仿难度。”
“是,东家!”两位绣娘齐声应下,跃跃欲试。
“其次是‘月华阁’。”苏挽月转向鲁师傅和钱师傅,“鲁师傅,你负责在咱们出品的所有金银首饰的隐秘处,比如簪杆内侧、镯子内壁,錾刻上微缩的‘月华’印记和独一无二的编号。编号需与销售账册对应,一物一号,便于追查。”
鲁师傅重重点头:“这个容易,交给老夫!保证刻得清晰又隐蔽!”
“钱师傅,”苏挽月最后道,“你负责研究一种特殊的玉石切割和抛光技法,让咱们‘月华阁’出品的玉器,在特定光线下能呈现出独特的温润光泽或细微虹彩,与寻常玉器区分开来。同时,所有镶嵌玉石的底座卡扣,设计一种精巧的机关,非特定手法无法无损拆卸,防止被人偷梁换柱。”
钱师傅捻着胡须,沉吟片刻,眼中露出自信的光芒:“东家此计甚妙!老夫心中已有几个想法,回头便试制样品!”
杨秉正听得心潮澎湃,激动道:“东家!如此一来,咱们的东西就有了‘魂’!那些宵小之辈,就算偷了图样,也偷不去咱们的独门手艺和匠心!”
“正是此理。”苏挽月颔首,“这些防伪技艺和秘传工艺,将作为我们最高的商业机密。所有掌握核心技术的匠人,需签订更严格的保密契约,待遇从优,但若泄密,后果自负。杨掌柜,你负责统筹,制定详细的工艺流程和保密细则。”
“老杨领命!”杨秉正拍着胸脯保证。
“挽星,”苏挽月又吩咐,“你负责对外。可适时、适度地向我们的高级会员透露,我们拥有独一无二的防伪标识,提醒她们认准正品。同时,若再发现仿冒品,不必与之纠缠,只需将真伪辨别的方法公之于众,让市场自行淘汰那些劣货。”
“是,姑娘。”挽星应下,心中对苏挽月的手段愈发佩服。此举不仅构筑了技术壁垒,更是一种高明的营销,进一步凸显了正品的珍贵与独特。
安排妥当,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充满干劲。苏挽月独自留在工坊内,看着那些即将被摒弃的仿品,目光锐利。想要在这片商海中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拥有别人无法轻易复制的核心竞争力。技术壁垒,就是最坚固的护城河。
她缓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月华阁”后院中忙碌的匠人们。赤阳即将归来,母亲的身世之谜或许很快能有线索;顾清风的文名正在士林中发酵;“霓裳阁”的防伪体系即将建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然而,她也很清楚,周文博的仿冒只是小麻烦,柳承志在官场上的暗中动作,二皇子难以揣测的关注,才是更大的隐忧。还有那位悄然抵京、神秘莫测的镇北王世子……
风起霓裳,卷动着商海的明波与暗涌。她必须不断加固自己的船身,才能在这片越来越广阔,也越来越危险的海域中,航行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