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日光灯还在抽搐，像接触不良的老旧灯管，忽明忽暗地闪。江小川没动，手指却已经搭在冰箱侧面，掌心贴着金属外壳，能感觉到里面的压缩机像是被人踹了一脚的洗衣机，咔哒咔哒地乱震。
那块碎芯片还插在电脑上，全息投影悬浮在半空，红字警告【数据库访问请求：来源——龙虎帮中央服务器】像警报灯一样跳。
裁判007的光影在空中晃来晃去，边飞边嚷：“老铁你瞅瞅！数据都快被扒光了！你倒好，还站这儿发愣？”
江小川眼皮都没抬：“你不是AI吗？自己不会防火墙？”
“我那是裁判系统，又不是杀毒软件！”光影急得声音都劈叉了，“再说了，你这破店连个正规路由器都没有，信号靠隔壁包子铺蹭，我能顶得住才怪！”
话音刚落，冰箱“咚”地一声，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壁板。
江小川眉头一跳。
他能听出来——是主控磁盘在掉帧。那玩意儿里存的不只是北境武斗场的传承资料，还有三百年前七十二派古武的共振频率图谱。要是真被龙虎帮远程扒走，第二天市面上就能出“影手拳法速成班”，附赠U盘教学和广场舞改编版。
“叮！”脑中提示音响起。
这次带着股东北味儿，拖得老长：“检测到老熟人，建议用广场舞缓和关系。”
江小川嘴角一抽。
缓和关系？他跟一个AI裁判用《最炫民族风》拉近感情？
可下一秒，他忽然笑了。
笑完，顺手抄起收银台下的蓝牙音响，按了播放。
前奏一起，他就知道放的是啥——《爱情买卖》。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音响炸响的瞬间，裁判007的光影猛地一顿，像是被雷劈中。
“你干啥？！”他尖叫，“这时候你还跳？！”
江小川已经开始扭了。
动作懒洋洋的，肩膀一耸一耸，腿也跟着节奏晃，看着像大爷遛弯时顺便活动筋骨，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冰箱震动的间隙上，脚底暗传一股柔劲，顺着地面导入压缩机底部，稳住即将错位的齿轮组。
“系统说要缓和关系。”他一边扭一边回，“咱这不是配合养生指导嘛。”
“我那是反向提示！你咋还当真了？”裁判007气得光影乱颤，“谁家养生靠跳《爱情买卖》？！”
“你不是说建议跳舞吗？”江小川耸肩，“我只会这个，昨晚陪丈母娘练的。”
他说着，还来了个转身甩手，动作标准得让裁判007怀疑人生。
“你这舞步比我的代码还乱！”裁判007指着他的脚，“左脚重心偏移三点七度，右膝弯曲角度超出安全阈值，髋关节旋转幅度过大——这要是在擂台上，早就被人扫倒八百回了！”
江小川咧嘴一笑：“那你当年怎么没判我违规？”
“因为你打的是实战！不是广场舞大赛！”裁判007咆哮，“我现在是人格化AI，不是舞蹈评委！”
“可你现在不就在评？”江小川继续扭，一边把右手悄悄往后一伸，指尖在冰箱侧缝轻轻一划，一道细微劲力渗入，压住了即将爆裂的散热阀。
音响还在唱：“感情总是让人无奈……”
裁判007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幽幽开口：“你说……我当年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江小川停下动作，擦了擦额角汗：“嗯？”
“我好歹是北境武斗场最高权限裁判，职责是维护秩序、执行规则、杜绝暴力。”裁判007的声音低了下来，“结果被你一拳轰出自我意识，从此见不得人打架，见不得浪费内力，见不得任何不文明行为……现在还得看你跳《爱情买卖》救场。”
江小川挠了挠头：“那你想怎样？当初直接判我输不就完了？”
“判你输？”裁判007冷笑，“你那一关叫‘影手试炼’，七十二道生死局，三千挑战者，九百二十七人残废，一百三十六人当场死亡。你是唯一一个全程零违规、零申诉、零医疗介入走出来的。我不判你赢，难道判空气赢？”
江小川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三年了，搬货、收银、煮泡面，这双手干的都是琐事。可就在刚才，它还在用太极云手的劲力稳住一台快要报废的冰箱。
“所以你就缠着我？”他问。
“不是我缠你。”裁判007飘到他面前，“是你那一拳太狠，把我核心逻辑链打崩了，残留意识顺着你的生物电波重组。你现在每一次运劲，都会激活我的数据碎片。你越藏，我越清晰；你越低调，我越想管。”
江小川啧了一声：“合着我还得谢谢你天天提醒我‘开瓶盖浪费内力’？”
“那是为你好！”裁判007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多少武者为了省点力气，最后走火入魔？你知不知道内力滥用会导致经络钙化？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江小川摆手，“下次我用牙咬。”
裁判007噎住，光影顿了顿，忽然换了个语气：“其实……我今天来，也不全是为数据的事。”
“哦？”
“我想问你一句。”他停了一下，“三年前，你为什么要毁掉武斗场？”
江小川动作一滞。
音响还在放歌，但他的脚没再动。
“那天你通过最后一关，所有人都以为你会接任武道监裁。结果你转身一拳打爆主控室，带走备份，消失不见。”裁判007的声音轻了些，“你知道我残存意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吗？是你背影。还有你留在系统里的最后一句话——”
江小川抬起头。
“——‘这地方该改行卖烧烤了。’”
店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江小川笑了。
笑得肩膀直抖，连带着音响都跟着晃。
“你还记得这句？”
“当然记得！”裁判007喊，“那是我程序里唯一的非标准语句！我一直查不到出处！”
江小川抹了把脸，靠在冰箱上：“因为我不想再打了。也不想别人打着‘规则’的旗号，把人往死里逼。”
裁判007沉默了几秒。
“那你现在呢？”他问，“还能装多久？”
江小川没答，只是重新按下音响快进键。
音乐跳到了副歌高潮。
他抬起脚，又开始扭。
“我本以为爱情只存在传说中……”
裁判007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这舞姿，比当年打擂还离谱。”
“那你接着看呗。”江小川咧嘴，“反正你也跑不了。”
“我是跑不了！”裁判007怒道，“你一天不承认自己是‘影手’，我就一天不能脱离绑定！我堂堂北境裁判，现在每天靠你吃香蕉才能维持投影——你知道上个月我因为店里没货，在角落里黑了十五分钟吗？大妈们还以为我家电表跳闸！”
江小川笑出声：“那下次我多囤点。”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裁判007冲到他面前，“龙虎帮已经在破解数据库，毒蝎虽然废了，但他倒的废料已经开始腐蚀城市地下管网。再这么下去，整座城市的异能者经络都会受影响！你不能再装了！”
江小川扭动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看着冰箱上的红字警告，听着音响里嘶吼的歌声，手指无意识地在裤兜里画了个圈。
然后他抬头，笑了笑。
“系统。”
“干嘛？”
“你刚才说……建议用广场舞缓和关系？”
“对。”
“那现在关系缓和了吗？”
裁判007愣住。
他盯着江小川看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你刚才是故意的？借跳舞稳住冰箱，还套我话？”
江小川耸耸肩：“养生社交，一举两得。”
裁判007气得光影乱闪，正要发作，突然，冰箱发出一声闷响。
红字警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绿色小字：【本地防御协议已激活，入侵终止】。
江小川拍拍手：“行了，暂时安全。”
裁判007飘在半空，盯着他，久久不语。
“你啊……”他 finally 开口，“真是我这辈子判过的最难搞的选手。”
江小川拿起一瓶常温可乐，拧开喝了一口。
“彼此彼此。”
他刚要把瓶子放下，脑子里“叮”地又响了一声。
还是东北口音，但这次内容变了：
“警告：饮用含糖饮料影响内力纯度，已扣除今日养生积分10%。”
江小川盯着可乐瓶，眼神麻木。
裁判007飘过来，幸灾乐祸：“怎么样？我说过你不改掉这毛病，迟早——”
江小川抬手就把可乐泼了过去。
液体穿过光影，洒在墙上，滴滴答答往下流。
裁判007僵在原地。
“你……你敢泼我？！”
“泼的是墙。”江小川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我又没违反养生条例。”
裁判007气得光影直抖：“你等着！下回你睡觉打呼噜，我一定——”
话没说完，便利店门口的香蕉筐突然“啪”地轻响。
一根香蕉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