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噬魂棒的刹那，那道碧绿轮廓骤然崩解。
黑潮如海啸般扑来，裹挟着无数冤魂的哀嚎与合欢铃碎裂般的悲鸣。张小凡来不及握棒，只将身子一横，狠狠撞向陆雪琪肩头，将她掀出三丈之外。
他自己却迎了上去。
黑潮入体，非寒非热，如万针穿脑。神识深处，碧瑶的身影在血雾中缓缓倒下，衣袖上的银莲被染成赤红。他咬破舌尖，剧痛如刀割过喉管，强行唤回一丝清明。
“佛心不动……”他低吼，声音已带魔音回响。
体内残存的佛力自泥丸宫倾泻而下，却被那黑潮一卷，尽数搅散。他不再强压，反而逆转魔功，将蛰伏于丹田的噬魂戾气猛然导引而出。
黑气自经脉炸开，沿着皮肉翻涌，在体表凝成一层厚重如铠的黑煞之甲。
轰！
黑潮正面撞上黑甲，发出沉闷如雷的爆响。张小凡双足陷地三寸，脚下幽冥黑土寸寸龟裂。他未退半步，硬生生扛下第一波吞噬。
陆雪琪单膝跪地，天琊剑横于胸前，清辉护体。她欲起身，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压住肩头——那是张小凡以黑气为引，强行将她隔绝在外。
“别动。”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地底爬出的恶鬼，“这是用她魂力炼的咒，你沾不得。”
黑潮退了半尺，旋即再度凝聚。
这一次，它不再只是冲击神魂，而是顺着张小凡体表的黑甲缝隙，钻入经脉。左臂那几根残魂血丝早已深入脏腑，此刻如活蛇般扭动，与黑潮共鸣，引动体内戾气反噬。
他闷哼一声，七窍渗血。
“你护不住她……”幽罗残念在黑潮中低语，声音如锈铁摩擦，“她终将死于你手。就像当年，碧瑶死于你怀中。”
张小凡瞳孔一缩。
幻象再起——陆雪琪倒在血泊里，手中天琊剑断成两截，眼神涣散。他跪在她身侧，噬魂棒插在自己心口，却救不回一丝温度。
“不……”他喉咙里滚出低吼，右手猛然抓起噬魂棒，反手插入左肩。
棒身入肉，黑气自棒心喷涌，如毒蛇般缠绕经脉。他竟以这魔棒为“锚”，将四散的戾气强行聚于一点，形成以毒攻毒之势。
黑煞之甲暴涨，黑潮被逼退三尺。
但他七窍血流不止，肩头插着噬魂棒，黑气顺着伤口蔓延至脖颈，皮肤下隐隐浮现蛛网般的赤纹。
“张小凡！”陆雪琪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发颤，“你疯了？以魔制魔，你会被反噬成魔傀！”
“我知道。”他喘息着，嘴角扯出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可我不疯，谁替你挡这一劫？”
话音未落，黑潮第三次扑来。
这一次，它不再散开，而是凝聚成一道人形轮廓——碧绿长裙，银线莲花，面容模糊，却让张小凡心口如遭重锤。
“瑶……”他嘴唇微动，几乎失守。
就在这瞬息，那幻影开口，声音却是幽罗的冷笑：“你爱的，从来不是她。你爱的，是她的死。”
“闭嘴！”张小凡怒吼，黑气自眼耳喷出，肩头噬魂棒嗡鸣震颤。
他猛然将玄火鉴按入心口，残存的紫光一闪，鉴中合欢铃发出一声凄厉颤音。他以精血激活其“焚心”之力，烈火自心脉燃起，灼烧戾气。
痛得他几乎昏厥。
可他不能昏。
他左手拔出肩头噬魂棒，反手插入地面。黑气顺棒而下，引动幽冥地脉一丝微火，轰然炸开。
火环升腾而起，呈三足鼎立之势，将陆雪琪彻底隔绝在外。
“别过来。”他嘶声低喝，声音已不似人语，“……别看我。”
陆雪琪站在火环之外，天琊剑未出鞘，指尖却微微发抖。
她看得清楚——张小凡双膝缓缓弯曲，终于跪倒在地。黑气自七窍喷涌，缭绕如茧，将他整个人裹入其中。他身躯剧烈抽搐，似有无数东西在体内撕咬挣扎。
火环映照下，他脸上血泪纵横，却仍死死盯着她，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活下去。”
黑潮终于退去。
幽罗残念消散于虚空，只余一缕黑血冰晶，如雨般坠落，砸在火环边缘，瞬间汽化。
张小凡伏地不动。
黑气如活物般缠绕周身，时而收缩，时而鼓动，仿佛内里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厮杀。他右手仍紧握噬魂棒，指节发白，掌心血肉与棒身黑纹几乎融为一体。
陆雪琪站在火环外，一动未动。
她看着那团黑气，看着那伏地的身影，看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天琊剑倒影中，自己微微颤抖的眉梢。
她终于抬手，指尖轻触剑柄。
剑未出鞘。
她只是缓缓蹲下身，将手掌贴在火环边缘。
热浪灼手。
她不退。
“你答应过平儿……”她声音极轻，几乎被火舌吞没，“要带他去竹峰看萤火虫。”
火环内，张小凡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
黑气翻涌更剧。
某一瞬，黑茧裂开一道缝隙。
他一只眼睛露出，瞳孔赤黑交缠，却死死盯着她。
嘴唇微动。
“……别过来。”
陆雪琪没动。
她盯着那道裂缝，盯着那只眼睛，盯着那几乎不成声的低语。
火环噼啪作响，黑气如潮涌动。
张小凡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颤抖，似想触碰火环，又似想拔出噬魂棒。
黑气顺着他的手臂爬升，覆盖肩头，漫向脖颈。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卡住。
“……走。”
陆雪琪猛地站起，天琊剑仍未出鞘。
她盯着那团黑气，盯着那伏地的身影，盯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噬魂棒。
火环边缘，一滴血落下。
不是他的血。
是她的。
从指尖滑落，砸在幽冥黑土上，瞬间被黑气吞噬。
张小凡的头缓缓垂下。
黑气再度合拢，如茧封死。
火环仍在燃烧。
陆雪琪站在原地，剑未出，手未收。
她看着那团黑气，看着那柄插在地上的棒，看着那滴血消失的地方。
她的嘴唇动了动。
“你若死了……”
黑气忽然剧烈翻腾。
“我便让这幽冥……”
火环猛地一颤。
“为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