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弟子的手指刚扣紧刀柄,张小凡的指尖便已轻点地面。噬魂棒无声一震,一圈气劲如水波漾开,不伤人,却直透经脉。那人浑身一僵,体内灵力骤然凝滞,仿佛被寒冰封住。
林惊羽目光一闪,立刻会意。
“左翼三丈外,放烟火箭。”
话音未落,一道赤光冲天而起,撕裂低空黑雾。幽冥前锋齐齐抬头,阵型微动。就在这一瞬,张小凡身形暴起,噬魂棒横扫而出,一道无形力锁将那弟子周身缠绕,两名青云弟子疾扑上前,将其死死按住,拖入后方禁制阵中。
陆雪琪站在高台边缘,眉头微蹙:“你刚回来,不宜孤身犯险。”
“正因刚回,才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挖我们的根。”张小凡目光扫向右翼山谷,“那边太安静了。大军压境,却绕开那片区域,不是忌惮,就是藏着东西。”
陆雪琪沉默片刻,抬手召回天琊剑。剑身轻鸣,蓝光微闪,她并肩而立:“我去。”
两人身影一闪,已掠出数十丈。
风卷残烟,废墟间碎石横陈。越接近山谷,空气越沉。脚下泥土泛着暗红,踩上去黏腻发涩,像是浸过血又干涸多年。
谷口堆满焦木断碑,几具战死者遗体横卧其间,衣袍破碎,面色青灰。可奇怪的是,尸体并未腐烂,反而皮肤紧绷,隐隐透出干瘪之态,仿佛精血被抽尽。
陆雪琪蹲下身,指尖轻触一具尸体手腕。片刻后,她低声开口:“气血枯竭,非战伤所致。像是……被人吸走了什么。”
张小凡没答,只缓缓闭目,运转心法探查四周。佛魔道三气交织流转,感知如网铺开。刹那间,他眉心一跳——远处山壁凹陷处,有极细微的波动,如同心跳,一下一下,牵引着这片土地的死气。
“走。”
两人悄然逼近。
翻过一道断崖,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一座由尸骨垒成的祭坛矗立谷底,白骨交错,层层叠叠,中央插着一杆黑幡,上绘血纹符印。一名身披猩红长袍的身影立于其上,双手结印,十指扭曲如钩,口中低诵咒言。
方圆百丈内,地上战死者尸体竟微微颤动,一丝丝淡红气息自七窍溢出,如细蛇般游向祭坛。那些气息汇入红袍人掌心,又被导入祭坛中央——一朵枯萎的花。
那花通体灰败,花瓣蜷缩,却仍能看出昔日形态。
张小凡瞳孔骤缩。
那是伤心花。
当年碧瑶亲手所赠,他说不稀罕,她笑着塞进他怀里,说:“你不收,我就插在你坟头。”
他一直当她是玩笑。
可这朵花,竟真被带到了今日,成了邪术祭品。
“他在抽魂炼血。”陆雪琪声音冷了下来,“这是血煞教的秘法。”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指节泛白。
“阻止他。”
话音未落,陆雪琪已纵身跃下,天琊剑化作一道蓝虹,直斩祭坛中央黑幡。剑势未至,寒意先临,空中划出道道霜痕。
血煞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右手猛然下压。
“血狱囚笼!”
一道猩红光幕自地面升起,瞬间将天琊剑裹住。剑身嗡鸣剧震,蓝光剧烈闪烁,竟被牢牢锁在半空,不得寸进。
陆雪琪脸色一白,右手猛地一抖,一丝血线自虎口渗出。
剑上有裂痕。
细微却真实存在。
张小凡一步踏前,噬魂棒直指血煞:“放开她。”
血煞这才缓缓转身,脸上覆着半张血色面具,露出的嘴角勾起讥讽:“鬼厉?十年不见,你还活着,倒是命硬。”
“我劝你最后一句。”张小凡声音低沉,“放手。”
“劝我?”血煞仰头大笑,“你们正道讲仁义,我偏要炼万人血祭!今日这山谷,便是你们青云的葬坑!”
他双掌再合,血狱囚笼光芒暴涨,天琊剑发出刺耳哀鸣,裂痕又深一分。
陆雪琪咬牙催力,额角渗汗,却无法挣脱。
张小凡盯着那朵枯花,胸口一阵闷痛。
不是因为剑被困。
是因为那花还在。
哪怕被用来行恶,哪怕早已干枯,它还是在。
他忽然想起昨夜平儿趴在他耳边说的话:“爹,娘说那朵花是你和娘之间最特别的东西,比剑还重要。”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一直记得。
原来她从未放下。
一股热流自丹田炸开,怒意如潮水般淹没理智。
他不再压制。
佛家金光、魔道黑焰、道门紫气,在经脉中狂涌碰撞,最终尽数涌入丹田,化作一团不断坍缩的黑色漩涡。噬魂棒剧烈震颤,表面裂纹蔓延,竟似要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张小凡缓缓举起噬魂棒,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现在,还回来。”
他仰天长啸。
混沌之力如洪流倾泻,自噬魂棒顶端喷涌而出,化作一道漆黑波纹,横扫百里。
所过之处,尸骨成粉,黑幡崩解,血煞踉跄后退,护体血光层层碎裂。他猛吐一口黑血,面具碎裂,露出半张扭曲的脸。
祭坛轰然倒塌。
伤心花从空中坠落,飘向地面。
张小凡伸手接住。
花瓣脆弱得几乎一碰即碎,可他却觉得重若千钧。
四周死寂。
百丈内所有幽冥魔物,皆化飞灰。
林惊羽远远望见那道黑色气柱冲天而起,心头一震,立即下令:“正面暂缓反击,所有人向主战场靠拢!”
山谷中,张小凡喘息站立,额头冷汗直流,体内灵力近乎枯竭。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朵枯花,久久不语。
陆雪琪踉跄走近,右手仍微颤,天琊剑归鞘时发出一声轻响。
“你没事吧?”她问。
“没事。”他摇头,将花小心收入怀中,“只是……有点累。”
陆雪琪没再说什么,只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就在这时,远处黑雾翻滚,一道血影疾退而出,正是血煞。他虽受创,却未陨落,临消失前回头望了一眼,眼中恨意滔天。
“鬼厉……这笔账,我会用十万生魂来讨。”
黑雾吞没其身影。
风重新吹起,卷着灰烬掠过残垣。
一名弟子奔来禀报:“林师兄说,前线压力减轻,敌军暂时后撤,可能是重整阵型。”
张小凡点头,望向远方。
夕阳垂落,染红半边天。
众人以为小胜可歇,开始清理战场。
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血煞不会无缘无故带着伤心花出现。
秦无炎也不会只布这一局。
他摸了摸怀中的枯花,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仿佛有人在轻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