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将将触到血滴,那紫线倏然一颤,竟如活物般缩回血中。张小凡瞳孔微缩,未再逼近,只以噬魂棒轻挑一缕黑气,绕指成环,将血滴悬于半空。血珠在黑气中缓缓旋转,紫线隐没,再无动静。
陆雪琪剑尖微垂,寒意未散。她未言,只以目示意——此地不宜久留。
张小凡点头,收棒入袖。黑气敛去,血珠落地,无声湮灭于尘。二人腾身而起,破地宫顶而出。风沙扑面,狐岐山死寂如墓。张小凡立于断崖,取出怀中紫晶砂,指腹摩挲,忽觉其温。他闭目凝神,佛力透入,片刻后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是假的。”
陆雪琪落于身侧,声冷如霜:“被血引咒反向牵引,气息是刻意留下的饵。”
“他早知我们会来。”张小凡将紫晶砂碾碎于掌心,任其随风飘散,“秦无炎,不是要藏踪,是要引我们入局。”
“北上落魂涧,是死路。”
“那便南下。”
西南三百里,黑水城。
边陲重镇,城墙斑驳,铁锈般的血痕沿砖缝蜿蜒而下,似经年未洗的旧战。城门处守卒懒散,腰间令牌残缺,目光浑浊。城内街巷交错,酒肆喧嚣,赌坊烟雾缭绕,贩夫走卒混迹于披斗篷的修士之间,谁也不知谁的来路。
张小凡与陆雪琪踏进城中,气息隐于人群。陆雪琪指尖微动,一缕寒气自袖中溢出,缠上张小凡手腕,转瞬凝成半透明薄纱,遮其掌心旧伤。她低语:“鬼市在城西,地下三层,入口在棺材铺后巷。”
他颔首,二人穿街而行,不引人注目。途经一药摊,摊主正以铜秤称量黑色粉末,见二人靠近,目光一凝,随即低头避视。张小凡脚步未停,却将一缕神识扫过那粉末——腥腐之气夹杂一丝极淡的紫意,与地宫所见蛊丝同源。
“他在收这东西。”他低声道。
“不止是蛊。”陆雪琪目视前方,“是血魂晶。”
张小凡眸光一沉。血魂晶,传闻中以千魂祭炼而成,可凝魂、塑体、续命,然炼制之法极邪,需活人精魄日夜熬炼,魂火不熄,方得一粒。此物早已绝迹,如今重现,必有大劫。
“秦无炎要的不是复活,是重塑。”他声音低哑,“他要用碧瑶的魂,炼一具能承载幽冥之力的躯壳。”
陆雪琪未答,只将天琊剑气微吐,化作一线清光,扫过街角暗处。三名披黑袍之人正悄然尾随,见清光掠过,身形一滞,随即隐入巷口。
“跟紧了。”她道。
“让他们跟。”张小凡冷笑,“我们本就要他们带路。”
鬼市入口,是一口废弃的古井。井口覆铁盖,锈迹斑斑,中央刻一扭曲符纹。陆雪琪以剑尖轻点符纹三下,节奏错落,井底传来机关转动之声。铁盖滑开,幽暗阶梯向下延伸,冷风扑面,夹杂着腐土与血腥气。
二人步入,阶梯尽头,是一片地下空洞。石壁凿出无数小室,或售法宝残片,或卖禁术残卷,更有以活人魂魄为货的黑摊,灯火昏黄,人影幢幢。张小凡行至一处毒贩摊前,取出一缕玄火鉴残火,置于案上。
火焰幽蓝,虽微弱,却引得四周摊主侧目。
毒贩眯眼:“换什么?”
“消息。”张小凡声如寒石,“秦无炎,收血魂晶,为何?”
毒贩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晶,递出:“他要唤醒沉睡之王。血魂晶为引,魂火为媒,三日之内,裂隙将开。”
张小凡接过黑晶,指尖触其表面,一股阴寒直透骨髓。他正欲再问,忽觉背后气流微动。
一名女子缓步而来,红裙曳地,金丝绣蝶,随步而动,如活物翩跹。她未戴面纱,容颜明媚,眼波流转间,似笑非笑。
“张道友,别来无恙?”
张小凡转身,眸光如刀:“金瓶儿。”
她轻笑,指尖抚过唇角:“十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冷脸。倒是陆仙子,愈发清冷了。”
陆雪琪未语,只将天琊剑气微凝,护于身侧。
金瓶儿不以为意,目光落于张小凡掌心那枚黑晶:“血魂晶?你可知此物为何而用?”
“你说。”
“不是抢,是唤。”她眸光微闪,“碧瑶的魂,从未离开。秦无炎以幽冥之力,将她从封印中剥离,重塑肉身。她不再是那个为你挡剑的女子,而是即将觉醒的修罗王。”
张小凡呼吸一滞。
“她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杀你。”金瓶儿轻声道,“因你,是她命格中的劫。”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欠她。”金瓶儿抬眸,目光深邃,“合欢铃碎,魂不归位,我合欢一脉,亦难逃劫数。她若成王,我或可借其力,重开宗门道统。”
“你想利用我。”
“彼此利用。”她笑,“你想要她回来,我想要她活着。可她若真回来,未必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张小凡沉默。
金瓶儿从袖中取出一片玉铃残片,递出:“这是合欢铃碎片,我得自北方冰原边缘。它曾震动,似有回应。你若不信,可试一试。”
张小凡接过。残片入手冰凉,片刻后,竟微微发烫。他闭目,以佛力引动神识探入,刹那间,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铃响,遥远,破碎,却直击心魄。
他睁眼,眸中怒火已敛,唯余冷峻。
“合作。”他道,“你知她在哪?”
“我知裂隙所在。”金瓶儿收起笑容,“但入口被幽冥之力封锁,需血魂晶为钥,还需一人,以情念为引,踏入其中。”
“我。”
“你若去,未必能回。”她凝视他,“她若醒,未必认你。你想救她,还是毁她?”
张小凡握紧残片,指节泛白。残片边缘割入掌心,一滴血缓缓渗出,滴落在玉片之上。血珠未散,竟被玉片缓缓吸收,转瞬消失无踪。
金瓶儿眸光微动。
陆雪琪忽然上前一步,清光自袖中溢出,缠上张小凡手腕,将残片与血隔开。她凝视金瓶儿:“你说她成王,那她的魂呢?”
“魂在铃中,也在裂隙深处。”金瓶儿轻叹,“秦无炎以血魂晶炼其身,以幽冥之力铸其心。她醒来之时,记忆尽失,唯余杀意。她是碧瑶,也不是碧瑶。”
张小凡低头,看掌心伤口。血已止,却有一丝极细的紫线,自伤口边缘缓缓爬出,如虫蠕动。他未动,任其游走至指尖,忽以佛力一震,紫线瞬间焦黑,化为飞灰。
“我识得这毒。”他抬眼,“腐心蛊的变种,比秦无炎所用更深一层。”
金瓶儿笑意微凝。
“你也被他算计了。”张小凡道,“他给你的,不只是消息,还有蛊。”
金瓶儿抚腕,指尖微颤,随即一笑:“不愧是你。不错,我中了‘牵魂蛊’,若不为他办事,魂魄每日受蚀。可我告诉你这些,也是在自救。”
“所以你选我。”
“因为你不会杀她。”她直视他,“哪怕她要杀你,你也不会。”
张小凡未答,只将残片收入怀中。那玉片贴着胸口,竟不再发烫,反而冰凉如寒铁。
“何时动身?”
“三日后,子时。”金瓶儿道,“裂隙开启,血魂晶为引,你若去,需带够祭品。”
“什么祭品?”
“情念最深之物。”她眸光幽深,“你的血,你的心,你的记忆,皆可。但最有效的——是你曾给她的承诺。”
张小凡心头一震。
金瓶儿转身欲走,忽又停步:“还有一事。北方冰原神殿中,有一具寒冰玉棺,棺中之人,衣袂染血,却未腐。你若见了,莫要靠近。”
她未解释,只留下一缕香气,消散于风中。
陆雪琪望向张小凡:“信她?”
“不信。”他握紧噬魂棒,“但她的蛊是真的,她的恐惧也是真的。她怕的不是我,是秦无炎背后的东西。”
“那你去吗?”
“我去。”他声音低沉,“若她真成了修罗王,若她真要杀我——我也要亲眼看看,她眼中,还有没有一丝当年的光。”
陆雪琪沉默片刻,终将一缕清气渡入他经脉,助其压下体内翻涌的躁动。她未阻,只道:“我随你到裂隙外。”
“你不入?”
“我在外等你。”她目光如霜,“若你带不回她,我便带不回你。”
张小凡点头,张小凡将玄火鉴残火收回袖中,眼中决意一闪而过。
三日后,子时,裂隙将开。
他握紧怀中残片,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