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花阁的晨雾里浮着铁锈味,鹿筱盯着掌心的双生契残片,发现霜痕正顺着血脉往小臂蔓延。昨夜编钟声响后,整个紫禁城的槿花都提前凋谢了,花瓣上凝着的白霜竟与她锁芯里的陈年药粉成分相同——那是她为萧景轩调制的助孕药剂,此刻却成了蚀骨的毒。
姑娘,太子殿下来了,还带着...龙涎香。绿萝的声音带着颤音,她身后的夏凌寒身着素白常服,袖中露出的半卷《山海经》正翻在那页,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槿花,正是鹿筱上月替他压制旧伤时所赠。
鹿姑娘可曾见过这东西?夏凌寒摊开掌心,竟是枚嵌着蛇鳞的金戒。鹿筱瞳孔骤缩——这与她昨夜在林茹筠婢女腕间瞥见的镯子同出一源,戒面刻着的字图腾,分明是东海龙宫的禁忌纹样。更诡异的是,戒内侧刻着民国三十七年七月初七,正是怀表照片里那对男女的婚期。
窗外突然传来宫娥的哭喊声,鹿筱掀起窗帘,看见萧景轩的马车停在太液池边,车夫正在往湖里倾倒带血的喜帕。喜帕落水时展开,露出用槿花汁绣的百年好合——可那花形竟与寒潭底女尸指甲缝里的泥印一模一样。
太子可知,龙涎香与蛇鳞相遇会生什么?鹿筱转身打开百子柜,故意将药包碰落在地。夏凌寒弯腰时,她看见他内衬上绣着的云纹里藏着细小咒符——那是前日洛绮烟提及的锁魂针阵图,与她昨夜在廊柱上发现的蛇血符咒互为阴阳。
怀表残片突然在袖中发烫,鹿筱摸到夹层里掉出的纸条,上面是用曼陀罗花粉写的密语:双生契在槿花根。她想起卷二古籍里的记载:木槿根系若染人血,会开出吞噬记忆的离魂花。而三日前她给夏越调理脾虚时,曾在他药汤里加过槿花露——此刻那少年眼底的懵懂,竟像是被洗去了部分记忆。
鹿姑娘,萧公子的喜宴...请您过去观礼。云澈澜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今日换了藏青色朝服,腰间挂着的不再是控水令,而是枚刻着督察长字样的民国勋章。鹿筱注意到他耳后新添了道伤痕,形状恰似风若琳蛇尾的鳞片——这让她想起昨夜梅树下发现的带血蛇蜕,鳞片缺口与伤痕完全吻合。
绿萝突然指着窗外惊呼,只见柳梦琪的软轿停在御花园角门,抬轿的竟是本该在东海的虾兵蟹将。女子掀开轿帘时,鬓间金步摇上的珍珠突然爆裂,溅出的不是珍珠粉,而是带着腥味的龙血——与鹿筱昨夜在凝血珀里看见的色泽分毫不差。更骇人的是,柳梦琪颈间的蛇鳞项链正在蠕动,鳞片缝隙里竟露出半张人脸,赫然是失踪多日的苏婉儿!
原来木槿花的根须,真的会吃人。夏越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他手里攥着柳梦琪的护甲,护甲尖端的药渍此刻已变成紫色——那是中了忘忧散的征兆,与鹿筱替他调理心悸时用的安神药完全对冲。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却在触及夏凌寒的目光时迅速湮灭,仿佛被人按进深海的气泡。
湖面突然掀起巨浪,敖翊辰的真身冲破水面,龙角上缠绕的竟是萧景轩与林茹筠的婚书。鹿筱这才看清,婚书上的落款日期夏历二十年五月初五,竟与怀表上的民国三十七年是同一日。更诡异的是,婚书用印处盖着的不是夏王玺,而是东海龙宫的定波印——那是只有龙王继位时才会启用的印章。
鹿姑娘,该做选择了。夏凌寒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他抬手抚过鹿筱颈间的银锁,锁芯应声而开,掉出的不是生辰八字,而是半枚带血的槿花簪——正是民国女子棺中陪葬的那支。鹿筱在剧痛中看见三重记忆重叠:原始时代的自己用这支簪子剜出龙骨,民国女子用它抵住太阳穴,而此刻的夏凌寒正用它划破自己掌心,鲜血滴在双生契残片上,竟拼出完整的字。
晨雾突然化作血色,鹿筱听见洛绮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以为自己是棋手,其实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她低头看向掌心,霜痕已蔓延至心口,在皮肤上烙出木槿花的形状——与寒潭底女尸胸口的胎记完全相同。而远处的重华殿顶,萧景轩正与林茹筠对饮合卺酒,酒壶上刻着的永结同心,竟在血雾中变成永劫同归。
当敖翊辰的龙吟震碎天际时,鹿筱终于将双生契残片刺入槿花根部。地底下传来沉闷的轰鸣,无数带血的记忆碎片破土而出:有萧景轩母亲临死前塞给她的避子药,有夏凌寒童年在冷宫捡到的古镜残片,甚至有她民国时作为陆家千金被注射的失忆药剂。最骇人的是,所有碎片里都有同一双手在摆弄——那双手戴着刻着字的扳指,正是东海龙王敖博的信物。
霜痕在刺入根部的瞬间开始消退,鹿筱却在槿花根系里看见更惊人的画面:所谓双生契,竟是用她三辈子的精血炼成的时空锚点,而此刻断裂的,不过是最表层的丝线。当第一滴龙血落在槿花枝头时,整座紫禁城的时间突然凝固,只有她腕间的表链还在转动,指向民国三十七年五月初五——那个本应是她死亡,却成了轮回起点的日子。
原来我们都在局中。敖翊辰的人形出现在身侧,他眼底映着寒潭古镜的裂纹,而破局的关键...在你眼中的霜。话音未落,鹿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瞳孔里裂成两半,一半是原始时代的采药女,一半是民国举枪的千金,而真正的她,正握着染血的槿花簪,站在时空裂缝的中央——那里有光,也有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