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筱踩着云澈澜的靴尖跃上宫墙,木槿簪子刮过琉璃瓦,掉下星点金粉——那是前日洛绮烟混在香灰里给她的“障眼法”。墙下灯笼突然全灭,只剩御书房方向透出幽蓝火光,像极了寒潭底的龙鳞反光。
“屏息。”云澈澜捂住她口鼻时,鹿筱闻到他袖间混着龙涎香与碘伏的气味——这是民国外科医生常用的消毒水味道。她指尖发颤,触到他腰间新挂的蛇皮荷包,正是风若琳生前最爱的湖蓝缎面。
御书房外跪着三具尸首,喉间都插着半支金步摇,样式与柳梦琪昨日赏给宫女的一模一样。鹿筱蹲身检视伤口,发现死者指甲缝里嵌着珊瑚碎屑——是林茹筠簪子上的珠子。云澈澜突然拽她躲进太湖石后,就见太子近身太监举着烛台经过,灯笼穗子上缠着缕白发——那是萧景轩奶娘的独门发式。
“太子在净房。”太监的声音像破风箱,“林侧妃送了百合粥......”话未说完,咽喉突然窜出黑血,瞳孔里映着逐渐逼近的狐火。鹿筱攥紧袖中银针,却在指尖触到片湿润的鳞片——不知何时,敖翊辰的龙鳞竟渗出血水,在她掌心绘出御书房的方位图。
内室传来瓷器碎裂声。鹿筱撞开雕花门时,正看见夏凌寒握着染血的玉碗,碗底沉着半朵木槿花。他唇角泛青,却在看见她时扯出笑:“鹿姑娘......这粥里的百合,可是你教我种的‘醉仙居’?”
她喉头一紧。“醉仙居”百合需用龙涎水浇灌,本是她为敖翊辰调制的安神药引,此刻却混着曼陀罗汁液,在碗底凝成墨色旋涡。夏凌寒腕间缠着的绷带渗出黑血,绷带纹路竟与她民国医院里见过的手术缝合线别无二致。
“是萧景轩。”他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今早送了我幅《木槿朝露图》,画角题着‘霜下可藏刀’......”话音未落,房梁突然塌下断木,露出夹层里的青铜镜——镜面映着鹿筱的脸,却在右眼下方多出道疤痕,像极了她民国时被弹片划伤的位置。
云澈澜举剑劈开浓烟,剑锋挑起幅掉落的字画。鹿筱瞳孔骤缩——画上题着“民国三十一年秋”,落款处的“陆晚晴”三字被朱砂圈住,旁边是串阿拉伯数字,正是她前世的生日。
“太子中毒颇深,需用......”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飞进支金翎箭,箭头缠着纸条:“救他者,死。”纸条边缘染着桂花油渍,与林茹筠的糖糕油纸如出一辙。夏凌寒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青砖上绽成木槿花形状,每片花瓣都泛着金属光泽——是砒霜。
“姑娘看这血。”云澈澜用剑挑起血珠,竟拉出银丝状的牵丝,“前朝巫蛊之术‘牵机引’,需以龙血为引......”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鹿筱攥着的龙鳞上,那血丝竟顺着她指尖爬向夏凌寒,在他心口聚成“敖”字。
屏风后传来绸缎摩擦声。鹿筱旋身甩出银针,却见林茹筠扶着萧景轩走出,两人衣摆都沾着新鲜泥土。萧景轩腰间挂着的玉佩晃出光,正是前日她在寒潭边捡到的半块——此刻与云澈澜的玉佩合在一起,竟成了完整的“五德终始图”。
“鹿姑娘好大的本事。”萧景轩抬手抚过林茹筠泛红的眼角,“若不是烟儿说你常去寒潭祭柳逸尘......”他刻意加重“烟儿”二字,鹿筱浑身冰凉——洛绮烟的闺名,她只告诉过风若琳。
林茹筠捏着帕子掩口笑,帕角绣着的狐狸栩栩如生,尾巴正缠着朵木槿花。她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突然发出脆响,裂纹里渗出黑色汁液——是慢性毒药“百日红”,需用蛇胆为药引。鹿筱想起今早给洛绮烟诊脉时,她舌下藏着的蛇胆腥气。
“太子中毒与我无关。”萧景轩踢开脚边的空碗,碗底滚出颗珍珠——正是东海龙王送她的“真心珠”。珠子表面布满裂纹,隐约可见“敖博”二字。鹿筱突然想起敖翊辰曾说过,龙族珍宝会刻上主人真名,以防盗用。
云澈澜的剑突然指向萧景轩后颈:“你袖口的土,是御花园梅树下的‘龙血土’。”那土壤专供皇室种植奇花,寻常人不得靠近。萧景轩脸色微变,却在此时,夏凌寒突然抓住鹿筱的手,将枚带血的钥匙塞进她掌心:“去......冷宫井台......”
窗外传来禁卫军的马蹄声。林茹筠突然尖叫着扑向萧景轩,发间金步摇坠地,露出藏在簪头的机关——里面滚出粒蜡丸,碎开后飘出紫色粉末。鹿筱屏息后退,却见粉末遇血成蝶,每只蝶翼上都印着“敖翊辰”的龙文。
“那是......”云澈澜的剑哐当落地,“摄魂蝶蛊,需用龙元喂养......”他踉跄着扶住桌案,鹿筱这才看见他耳后不知何时多了道齿痕,形状与夏越袖口的如出一辙。更骇人的是,那齿痕边缘泛着蛇鳞般的青斑。
夏凌寒突然发力将她推向暗门,门后通道竟挂着幅《夏朝舆图》,标着“寒潭”的位置被红笔圈住,旁边用朱砂写着“镜中界”。鹿筱触到墙面凸起的砖纹,竟与她民国家中的壁炉雕花一模一样。
“走!”夏凌寒咳着血拽上门闩,声音突然低哑,“去冷宫找......陆晚晴的日记......”这话如惊雷劈中鹿筱,她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金纹——那是龙族特有的“望气眼”,与敖翊辰发怒时一模一样。
暗巷里飘来梆子声,敲的竟是民国《夜上海》的调子。鹿筱攥着钥匙狂奔,发现钥匙齿纹与寒潭底的古镜锁孔吻合。身后传来萧景轩的冷笑:“鹿筱,你以为逃得掉?你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猛地转身,却见萧景轩指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民国时她与柳逸尘的毕业照,背景里的钟楼竟与夏朝的观星台分毫不差。林茹筠倚在他肩头,腕间翡翠镯子彻底碎裂,露出内侧刻着的“敖博”二字。
“龙鳞换骨,镜碎轮回。”云澈澜不知何时跟来,脸上染着紫斑,竟与摄魂蝶蛊的毒状一致,“鹿姑娘可知道,你腕间的骨镯,是用敖翊辰的逆鳞磨成?”他抬手扯下她发间木槿簪,簪芯滚出颗晶莹的珠子——正是龙族的“命珠”。
远处传来龙吟,这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鹿筱感觉有什么在体内炸开,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民国空袭中抱着药箱奔跑的自己,原始时代跪在寒潭边制药的鹿筱,还有敖翊辰化作人形时,眼角那颗与她相同的朱砂痣。
钥匙在掌心发烫,冷宫的井台突然浮现眼前。她看见井壁刻着的“民国三十一年七月七日”,正是她坠楼身亡的日子。水面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却在眉心多出红点——那是敖博送给风若琳的“定情痣”。
“原来......”她轻声呢喃,指尖抚过井台裂痕,那里卡着半片狐毛,“我们都被困在镜中......”话音未落,云澈澜突然掐住她脖子,瞳孔里爬满蝶影:“把龙鳞交出来,敖翊辰的命,在你手里......”
夏凌寒的咳嗽声从远处传来,他手里攥着染血的《木槿朝露图》,画中女子的衣饰竟与鹿筱民国的旗袍款式相同。萧景轩笑着抛起珍珠,珠子碎开时,里面掉出卷纸条,赫然是鹿筱前世的遗书。
龙吟声突然变成悲鸣。鹿筱感觉命珠在发烫,骨镯与玉佩发出共鸣,在井台水面投出完整的龙形。她终于明白——所谓轮回,不过是镜中人与镜外人的互相囚困,而破局的钥匙,从来都在她手中。
“那就碎了这面镜吧。”她将龙鳞按进井壁锁孔,刹那间,寒潭、御书房、民国街道的画面在眼前重叠。萧景轩的笑容凝固,因为他看见,井水里浮起的,正是他藏在梅树下的——另一个自己的尸体。